8 打算养老
郑庄公打发两个使臣带了礼物和信,分头去聘问齐僖公和鲁隐公。那个上齐国去的使臣办完了事回来了。那个上鲁国去的使臣可把那份礼物和信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郑庄公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一到鲁国,就听说鲁侯给人刺死了,新君即位。主公的信是写给前一个鲁侯的,怎么能十十交十十给这一个鲁侯呐?”郑庄公挺纳闷地说:“鲁侯是个忠厚人,怎么会给人害死了呐?”那个使臣说:“我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把鲁隐公给人刺死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鲁隐公的父亲是鲁惠公。鲁惠公的夫人死得挺早,他把一个妃子扶正当夫人,生了个儿子叫公子轨。鲁隐公是另一个妃子生的。论岁数他比公子轨大,论地位可比公子轨低。鲁惠公的君位,按一般的规矩说来,是应该传给公子轨的。后来鲁惠公死了,大臣们瞧公子轨岁数太小,大伙儿立他的哥哥当国君,就是鲁隐公。鲁隐公是个忠厚人,他一直口口声声地说:“我是代理的,等公子轨长大了,我就把君位还给他。”就这么过了十一年。公元前712年,公子翚从许国回来,觉着他上次拿下了宋国的郜城和防城,这次又在许国打了胜仗,挺有功劳,就央告鲁隐公给他做太宰[和后来的宰相差不多]。鲁隐公说:“我这国君也是长不了的,你要当太宰,还是等公子轨当了国君的时候去央告他吧。”
公子翚听了这话,心里挺不舒坦。他当不了太宰倒没有什么,反正鲁国的大权本来就在他手里,太宰也就是好听点罢了。他可其替鲁隐公难受。他想:“主公是先君的大儿子,又是大臣们立的,当国君也十一年了。这该稳如泰山了吧,这会儿眼见公子轨长大了,他总得存点心。可怜的老实人哪,不让位吧,怕人说,让位吧,又舍不得,多不痛快!我央告他让我当太宰,凭他一句话就行。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干么顾着公子轨呐?还说:‘我这国君也是长不了的。’对啦!他准是不愿意让位。”这么一想,就得替鲁隐公打算不让位的法子。可是反过来一想:“也许主公其要让位,也难说啊。不对,真要让位的话,怎么还不让呐?还嫌公子轨太小吗?他大概得代理一辈子了。谁不喜欢当国君?别人抢都抢不着,哪儿有当了十几年的国君,还肯轻易让给别人的?”
公子翚越想越有理。有一天,趁着旁边没有人,就对鲁隐公说:“主公当了十多年国君,全国人都佩服您,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不真心尊敬您的。主公要是不让位,还能把君位传给子孙。可是公子轨这会儿长大了,再下去,准得招出麻烦来。我给您想,还不如……还不如杀了他,省得往后出事。”鲁隐公赶紧捂上耳朵,说:“你疯了吗?怎么这么十胡十说八道的!我已经派人到菟裘[在山东省泗水县北;菟tu二声]去盖房子,打算养老去,君位这就还给公子轨,你怎么说杀他呐?”公子翚后悔也来不及,马屁拍在马腿上,自找没趣,一声没言语,退了出去。
他回到家里,越想越担心。话说出去,收不回来。要是国君把他的话告诉了公子轨,公子轨能放过他吗?他想: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还是早点下手吧。他就转身上公子轨那儿去,对他说:“主公见您长大了,怕您去抢他的君位。今天把我叫进去,嘱咐我暗杀您,”公子轨听了,吓得魂儿都没了,查打哆嗦,央告他说:“你……你……你给我想个法儿,救……救我吧。”公子翚挠着耳朵,想了一会儿,说:“他不顾兄弟的情分要害您,您就不能先去杀他吗?”公子轨说:“他当了多少年的国君了,本国的人民、列国的诸侯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我凭什么去杀他呐?”公子翚说:“那您就干等着他下手吧!”公子轨又急着说:“别这么说。你出个主意吧。”公子翚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屋子当间儿画圆圈儿,好像他想的什么事都在这圆圈儿里了,说:“有了。年年冬天,主公都上城外祭神去,回回都在寪大夫[寪wei三声]家住一宿[xiu三声]。到那会儿,我先派一个勇士扮作当差的混在里头,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刺死,比杀一只鸡还容易呐。”公子轨愣了半天才说:“好倒是好,就怕人家说我谋害国君,怎么办?”公子翚说:“叫刺客一跑不就结了吗?谋害国君的罪名落不到您头上,要落就落到寪大夫头上。”公子轨只得把心一横,对他说:“全拜托你了。等办成了,我准叫你当太宰。”
公子翚就一手包办下来,刺死了鲁隐公,立公子轨为国君,就是鲁桓公。鲁桓公拜他为太宰,一边向诸侯报丧,一边办寪大夫的罪。大臣们差不多都知道这回事,就是怕公子翚,谁也不敢说。
郑庄公听了那个使臣的报告,对大臣们说:“怎么着?咱们是责问鲁国去呐,还是跟他们十十交十十好呐?”祭足说:“按说,谋害国君的应该受到责备,可是鲁侯既是个代理的,早就该让位了。他光嘴里说打算养老,可没这么做,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依我说,咱们跟鲁国向来挺好,还是好到底吧。说不定他们还会派人来说情呐。”
说着,鲁国的使臣真到了,说新君即位,特意派他来聘问,还求郑庄公跟他们订盟约。郑庄公一心想拉拢列国,满口答应了。后来他还和鲁桓公当面订了盟约,挺不错的。就是宋国为着公子冯那事儿,老跟郑国不对劲儿。可巧有一天,宋国也打发使臣聘问来了。郑庄公直纳闷儿:宋国向来跟郑国不和,怎么能送国书来呐?这里头准有鬼。
评:这里讲了鲁国的一段故事,大家可以看到当一个最高统治者的不幸,也可以看到权利面前各方微妙的关系。鲁隐公由于是庶出,虽然年纪较大,但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君位。公子轨长大成十人后,君位继承的问题自然会再次摆上桌面。刚巧,握有实权的公子翚要邀功封太宰,鲁隐公不明确的回答和迟迟不让位的做法让公子翚想到他可能有不想十十交十十权的想法。但是当公子翚向鲁隐公提出杀死公子轨的想法时,可能由于这个做法过于极端和敏十感,鲁隐公并不同意。而从公子翚的角度来讲,说出去的话是收不回来的,他也只有挑唆公子轨杀害鲁隐公一途,最后鲁隐公被公子翚暗杀,公子轨即位。鲁隐公死的有些冤枉,但他作为一国之君一不能掌控权臣,二不能当机立断的让位,而是一味放任事情去发展,最后被刺身亡也是某种必然,怨不得别人。
多说两句,厚黑学里有个原理,那就是谁更黑、谁更下得了狠心、谁更下得了黑手往往能成为掌权者。由此事件看来,这个原理是不无道理的。所以,由于最高权力只能有一人掌握,厚黑之道必然是掌权者会熟知熟用的东西;而不能掌握此道的掌权者,其权利往往不能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