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則馬大師野鴨子
舉:馬大師與百丈行次,見野鴨子飛過。大師云:是什麼?丈云:野鴨子。大師
云:什麼處去也?丈云:飛過去也。大師遂扭百丈鼻頭。丈作忍痛聲。大師
云:何曾飛去?
萬物之動皆在於機,而萬物之機皆即是我身之機。所以可把萬物之機皆收入
於歌舞,亦收入於書法與圍碁。馬祖扭住百丈的鼻子時,百丈即是野鴨子。而曰
:何曾飛去,則是機。
此則雪竇禪師的頌,真是好到彷彿一幅靜物風景畫,曰:
野鴨子,知何許,馬祖見來相共語。
話盡山雲海月情,依前不曾還飛去。
能把動的東西寫成靜物風景畫,是因悟得了動靜一根,久暫一理。而底下果然是
:
欲飛去,卻把住。道道!
這一下子欲飛去之勢,真覺得是像要翻江攪海,簸動山岳。而你一把將它攬住了
,這時看得人們一齊歡呼起來,叫道:「好本領!」但是第二著手你又待怎樣呢?你總不能扭住不動,撳死這隻鴨子。雪竇禪師問你:說呀!說呀!
這要是我來說呵:我一攬住了,我就乘之而飛。
我答出了這個,以為得意,焉知我哥哥看了道:但是還要問,這乘之而飛,
又是怎樣的飛法?說呀說呀!我一時無措。哥哥道:那末我就答道,把這天地之
機,野鴨子的欲飛去之勢,畫為伏犧的卦象,制為治世的禮樂,在歌舞裏,在書
法與圍碁裏展翅翱翔,五里一徘徊,下視山川城郭皆明劃。
於是我哥哥解說:如這類公案在印度佛教是沒有的,在中國禪宗纔有。印度
佛教說「法無去來」,野鴨子的飛去與不飛去皆只是妄識。惟中國的禪宗纔是肯
定野鴨子有飛去與不飛去,而把住那欲飛之勢、之機。這是馬祖的大見識,雪竇
更進一步問:但是把住了又待怎麼樣?你答他:乘之而飛,這就是到了禪宗的頂
點了。過此,則雖雪竇亦不能再有所問。過此而還要問:乘了又如何飛法?則是
黃老與儒的事了。黃老與儒纔知乘天地萬物之機、之勢,而以之為治世的文明的
造形。我今把這段話記下來,喜其把禪宗在中國思想史上的地位如此簡潔地就說
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