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当作没有发觉,保持刚才从大宅出来的势头,降低自己的身手,走走停停,故意露出行踪,等着身后的人跟来。果然那两个黑色人影也不失所望,遥遥的跟了上来,而且走了一段,人数也从二个,变成了四个。
火小邪再走了一段,察觉身后的人已经有六个之多,而且身法灵动飘逸,形同鬼魅一般,这种身手,看样子是水家人无疑。
火小邪知道水家人生性多疑,绝不会直截了当的正面接触,如果耽搁的久了,他们害怕有诈,必会撤去,到时候要再找他们出来,可就难了。
所以火小邪引出六人后,便向幼年时期的耗子巷方向而去。耗子巷一带的地形,火小邪最为熟悉,而且那一带龙蛇混杂,周围是庞大的贫民窟,乃是奉天的一块烂疮,极难根治改造。
等火小邪进了耗子巷,突然做出发现跟踪之态,猛然加速而行,骤然间隐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原本四散开尾随着火小邪的数人,见火小邪居然如此强横,刚才一路上都是伪装,大惊失色,意识到可能落入了圈套,他们也真是人物,行事异常果断,绝不犹豫,立即齐齐后退不止。
他们后撤,正中了火小邪下怀,本来是猫追耗子的局面,一下子就转变为耗子追猫,形势大变。
六人分散而逃,迅捷异常,若是直追,以这些人的手段,恐怕伊润广义出面,也未必能一举擒获。可惜他们碰上的火小邪,火小邪借助地利,乘他们刚才一愣神的功夫,早就从一侧绕回,守株待兔。
这六人中的其中一个飞掠过一处矮墙,正要往黑暗的巷子里钻,一条黑影从街角猛然向他脚踝扫去,这人真是灵活,如此的意外,居然也能有所反应,就在被扫的跌落之时,身子竟在空中一团,滴溜溜的向前滚去,其势不减,一翻身站起,就要继续逃走。
可他刚站起身,便撞到了黑暗中一堵厚实的“肉墙”,此人低哼一声,身子向侧面一滑,竟继续要跑。可他怎么逃的了,脖子上已被绳索套住,没跑两步,就被生生拉住,拽了回来。
火小邪从阴影中闪出,寒光闪闪的猎炎刀就已经横在此人的脖子上。
火小邪低喝了声:“别动!我不杀你!”
可是话音未落,这个被抓住的人竟脖子一硬,向着刀口迎去,竟有自绝性命之意。
火小邪大惊,连忙将刀子摆开,手上猛拽绳索,生生将他拉开。
此人穿着夜行衣,同样只露出两只眼睛,但眼神却显得异常坚决,对火小邪怒目而视,只听此人嘴中咔的一响,好像牙齿被咬断一样的声音。
火小邪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捏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按倒在地,拉紧了绳索,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肘,不让他能够吞咽咀嚼,同时厉喝道:“你干什么!我找你们有事!我不是敌人!”
此人恶狠狠的看着火小邪的衣裳,眼中既是愤怒,又是鄙夷之色。
火小邪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拽下自己的头罩,不假思索的喝道:“我是中国人!你别搞错了!我找水信子有事!我叫火小邪!”
此人这才微微一愣,神色趋于平静。
火小邪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日本人,谁知情急之下,我是中国人这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火小邪心中一震,但也顾不上许多,依旧不敢让此人乱动,说道:“你嘴里是不是毒药!吐出来!犯不着这样寻死!我只是打扮成这样而已!你快吐出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此人呜呜呀呀的哼道:“我不会吐,但我可以,和你说话,你放手!”
火小邪说道:“我不能相信你。但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就放你走,绝不追赶你。你记清楚我的容貌,告诉水信子,我今天晚上一直在这里等他,我是火小邪。”
此人犹豫不定的看了看火小邪,慢慢点了点头。
火小邪低喝了声好,身子陡然跳开数步开外,将双手伸平,坐在地上,意思是不做攻击。
此人见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似乎把喉咙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但依旧含在嘴里,站起身来,打量了火小邪一番,说道:“火小邪?你怎么认识水信子?”
火小邪说道:“你对他说我是火小邪,他自然明白。”
此人沉默了片刻,说了声好,身子一晃,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火小邪轻喘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水家人这么无情,只因为我是个忍者打扮,被抓后就要寻死吗?差点闹出一条人命!看来我对水家还是了解的太少。”
火小邪心中起伏不定,看来五大世家,他是只知其表罢了。更让火小邪难过的是,当时那人看他的眼神,那股子鄙夷之情,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火小邪这辈子都不曾见过……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个忍者,或者说,他是个日本人?
火小邪静坐在昏暗之中,默默沉思,他开始觉得,认为自己是日本人,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半个时辰过后,只听四周有瓦片轻响,火小邪抬头一看,屋顶上已经站了四个黑衣人,正专注的打量着他。
“火小邪?呵呵,你找我有什么事?”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一丝话语。
火小邪轻念了一声好,知道来人绝不简单,必是水信子刘管家无疑。
火小邪慢慢站起,向黑暗中鞠了躬,沉声道:“我是火小邪,请问可是水信子?”
“呵呵!火小邪,就是我,刘管家,幸会啊。”黑暗中的腔调一变,又是那副管家的声调,和刚才迥然不同。
说话间,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但他并不完全走出,仍有半个身子隐在暗中。
此人穿着黑色西裤、灰白色衬衫、茶色夹克,仅从打扮来看,已是完全西化,更像个生意人。唯一不变的是,他此时的容貌、表情、腔调,依旧是在张四爷府上当管家时的那副尊荣,和火小邪记忆中的刘管家形象别无二致。
火小邪说道:“水信子,我想找你买个情报,能否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水信子呵呵一笑,说道:“火小邪,你现在的身手好俊!能生擒我们的人,不简单啊。”
火小邪见水信子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谈起他的身手问题,不免心中疑惑,想这个水信子恐怕对他仍有忌讳。
火小邪说道:“水信子,我现在的确是日本忍军的少主,为日本天皇陛下效力,但今天我来找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日本人无关,也没有任何日本人知道。你大可放心!我不想在此久留,相信你也一样。你若是不信我,又何必来此地见我?”
水信子依旧呵呵一笑,说道:“说的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请随我来!”
水信子一扭身,露出行藏,快步就走,火小邪不敢怠慢,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便上了大街。水信子径直向明亮处走出,也不忌讳,火小邪一身忍装,哪能这样抛头露面,略一犹豫,便翻上了墙头,捡阴暗处继续跟着。
水信子既不打量,也不停留,来到夜间人力车聚集的街口,唤了辆人力车过来,坐上就走。
火小邪紧随不懈,眼看着水信子乘着黄包车直奔灯火阑珊之处,那里乃是奉天城有名的烟花柳巷,俗称桃花街。别看此时夜已经深了,那桃花街照样是灯火通明,生意兴隆。
火小邪紧紧追着,心中暗骂道:“这些水家的人,行事真是蹊跷,简直不和常理!难道要和我在窑子里做买卖不成?”
火小邪还真是猜对了,水信子在桃花街最大的一间妓院春风楼下车,一下车就向后捋了捋头发,十分随意自然。火小邪在屋顶看的真切,水信子别看动作随意,这可是贼话里的“后院见”的意思。
春风楼的龟公、老鸨显然是认得水信子的,立即大呼小叫的迎上,将水信子请入内院。水信子也是一副老常客的样子,嘻嘻哈哈的没有个正经,哪有一丁点水家大盗的形象。
火小邪暗暗摇了摇头,正要寻路去后院,却听到大街上一阵喧哗。火小邪扭头一看,只见春风楼对面的一处妓院中,几个赤身****的男人追出,将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按倒在地,乱踢乱打一气。那几个男人,只穿着兜裆布,满口日语的脏话,下手狠毒,几乎是将人往死里打,旁边尽管有龟公、老鸨、妓女、伙计、嫖客多人,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只是远远的缩在一旁看着,吓的魂不守舍。
火小邪当然听出这几个赤裸男子是日本人,而且满口的话语,极尽恶毒之势,大意便是说“支那人是猪,敢冒犯日本人,打死你是活该”。
火小邪不知为何,气的脸上发烫,手已经摸到腰间的镖囊,就想几镖下去,让这几个日本败类吃点苦头。可火小邪忍了再忍,飞镖都已经捏在手中,还是放了回去,没有下手。
火小邪狠狠的摆了摆头,将心头的火气压住,不愿再看,身子一翻,向着后院方向行去。
要进春风楼的后院,火小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等进了后院,略一张望,就见到不远处的一处黑屋的窗口有香烟的亮光闪了几闪,火小邪一看便知,这是贼道里较为常见的一长二短接头暗号。
火小邪揉身进了此屋,刚把门掩好,就听咔咔两声轻响,向屋内的大床上一看,整个床板已经翻开了一道口子,显然是个活动的床板。
火小邪也不犹豫,拉开床板,直翻而下,下面是一个高的浅坑。而火小邪刚一翻入,那床板便又自动合拢,不见端夷。火小邪没有工夫研究这个,一望便看到有道路斜通向下方,足够一人猫腰前行。
火小邪弯弯折折走了约百步,便见到眼前豁然开朗,光线明亮,一个地下的小池塘边,修着几间小屋,屋内灯光通明。
火小邪并不绕过池塘,而是从小池塘上的几块方石上一跳而过,直奔正前方的一个房间。
火小邪推门而入,水信子已经坐在桌边,摆好了茶具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