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越来越逼近的年底银行封帐的日子,现在的陈静,心仿佛放在蒸锅上,不但没有一点舒坦的时候,而后时时刻刻倍受着煎傲。回到家的她依然坐卧不安,继续努力着想通过企业之间的资产重组来转化银行的这笔10亿元的不良资产。
她坐在沙发上依然一会儿用手机,一会儿用坐机地打电话。她左右开弓的样子,仿佛一个革命战争年代的双枪老太婆,战斗在金融战场上,只是现在的陈静虽经历着战场的残酷,却没有战场上硝烟和英雄的气度罢了。
突然,坐机响了。她赶紧抓起电话。
电话对面竟是自己的导师,中国反金融危机特别行动小组副组长兼黄海市银监局局长的王洪。王洪的声音依然慈祥:“小陈,两天没有你的动静了。咋样?年报没什么事情吧?”
陈静狠了狠心,大睁着自己镜片后那一对大大的丹凤眼,依然报喜不报忧:“存款日均数在稳步上升。时点数已经超过历史最好水平!”
王洪一针见血地问:“利润和不良率呢?这才是我最关心的呐!”
陈静依然让自己声音平静:“存贷款比例已经平衡了,利润比去年同期已经升高2个百分点。不良贷款……我们还在努力压缩……”
王洪仿佛有几许警觉:“我听着你的话,咋没底气呀?”
王洪这样关切的一问,陈静突然感觉自己脚下没有力气了,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一样,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平静,但语调却依然很动情地说:“老师,您放心吧,还是那句话,豁出去我这个行长不当,我也不能让黄海银行的年报从我这里掉链子!”
王洪惊诧地问:“你的情绪不对呀?年报搞好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不攻自破,对中国政府反击别有用心的人和组织也是个贡献,你这个行长是要受奖的!凭啥子‘豁出去行长不当’呢?小陈呀,本不需要我提醒的话,看来我现如今哪,还要再提醒你一次。弄虚作假、违法违规的事情,黄海银行坚决不能做。我要的是真刀真枪的业绩,不要弄虚作假的数据!不过,对恶意欠款的企业,你们也可以真刀真枪的起诉一批,对污七八糟的玩艺儿,坚决不能手软,能收回多少就收回多少!还是那句话,别忘了,牌桌上还有我这老头子,天塌不了!”
放下王洪的电话之后,陈静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的。她沉吟片刻之后,无力地拿起手机,用手机拨通了她在总行时期的老客户——机床公司曹总的电话:“曹总吗?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今天是27号了,离那10个亿的贷款到期还有两天了,你们……啥子?你不晓得情况,我直接找你们董事长?那好吧。”
陈静明晓得机床公司的曹总是有意推辞,但依然顽强地继续拨通了手机,仿佛是按照曹总的指引,一直往能让她自己死心的黄河奔去:“胡董事长吗?不好意思晚上还打扰你。并购绿色农科的事情,你们研究得怎么样?”
胡董事长操着山东口音,挺真诚地回答:“陈行,我比你还着急呢!俺们这些股东呀,净他妈是老国企,讲制度不讲情义!俺跟他们的战争正打着呢!还没分出胜负,您再等等,等我一天!”
陈静的手机才挂上,坐机又响了,对面是于欣。
于欣焦急万分地说着:“陈行,我只好晚上向您汇报总行推荐的那九家企业的情况了!”
陈静更是焦急等待着:“快说,有没有一家愿意的?”
于欣没有回答,突然哭起来。
陈静心里立刻明白了,用慈爱的语气问:“他们都怎么说?别着急,天塌不下来。”
于欣带着哭音回答:“九个企业九种借口,实质就一个:全都不同意兼并这个该死的绿色农科!”
陈静深深地叹口气:“你辛苦啦,赶紧去休息吧。办法由我来想。”
于欣急切地问:“机床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陈静无奈地叹口气:“还没结果,看来也就一成的可能。”
陈静刚放下坐机,手机又响了。对面的是杜程鹏,话一出口,就不自觉地带着讥讽的语气:“陈行长,这几天的日子过得不错吧?”
陈静也仿佛与杜程鹏是一对冤家对头,一听到他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声嘶力竭地叫喊:“我好个屁!死了,也不用你看笑话!”
陈静立刻挂了电话。坐机又响了,对面的杜程鹏坚持拨着陈静的号码。陈静没有接,美丽的丹凤眼里默默地流淌下泪水。泪水打湿了眼镜的镜片,让眼前的视线模糊了。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陈静打开一看,是杜程鹏发过来的:“陈静,你一个大行的行长,不应该意气用事!张秉京找我来求情,请你放他一马。事情已经发生了,整他也没有用。何况你们还是同学呢!人性比党性值钱呐!”
陈静愤怒地回复了一个短信:“死不改悔,牛鬼蛇神,都去见鬼吧!”
陈静站起身,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看来,这个天大的窟窿,我一个支行的小行长是堵不上了!可恶的是,这个张秉京竟然把杜程鹏拉出来瞎搅和!简直是不可救要了!”
陈静又拨通了手机:“于欣吗?催大卫那边有没有啥子动静?”
于欣似乎已经睡了,又被陈静突然唤醒,懵懵懂懂地回答着:“没……有找着呢,他家我去过一次,说他上外地农村了。他好像还再向田晴要钱呢!”
“崔大卫又向田晴要钱?”陈静追问。
于欣含糊着:“我看像。这个崔师傅,一定是在用他的材料,黑吃黑呢!”
陈静沉思着说:“看来,我们是指望不上他的觉悟了!狗怎么会改掉吃屎的毛病!我对这个崔大卫,原来没看错,现在想得又太天真了!”
于欣似乎已经完全清醒了:“难于对绿色农科贷款进行资产重组的情况,我们马上报总行吗?”
陈静默默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让黄海银行没有明天!我宁可让绿色农科的贷款真正变成金融诈骗的刑事案,也不能让诽谤我们资信有问题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弄假成真!”
陈静身心疲惫,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毫无睡意。导师王洪的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
“中行、建行、农行已经向我拍了胸脯,利润全是上升的;不良贷款率全是下降的。我们决不准许任何一家银行在防案件、抓效益上掉链子,更不准许任何一家银行给我们黄海市的金融改革抹黑……”
“利润和不良率呢?这才是我最关心的呐!……你也得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要叫上几个老同学,和我这个老头子坐在一起,再打几圈拱猪哪!”
于欣的声音也突然回响起来:“九个企业九种借口,实质就一个:全都不同意兼并这个该死的绿色农科!”
陈静的眼前仿佛又闪出了自己和于欣在恢弘公司遭拒绝的情景:
徐助理一次次举票展示给大家看的幻影,接着就是徐助理的声音:“反对!反对!反对!反对!”
陈静的眼前仿佛突然飘来了一份合同,合同上分明可见两行大字:贷款金额亿元。贷款人:绿色农科集团公司。
她的眼前出现了张秉京谄笑的脸和威胁利诱的声音:“这张纸瞬间就可以让我们化险为夷,我这可是为大家都好呀!”
陈静默然起身,自言自语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她用手用力揉搓了自己的面颊。沉思着,“回头真是岸吗?”
陈静来到写字台前,打开计算机,在计算机上键入了四个大字:辞职报告。
她神态凝重的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方的车水马龙。而后,她重新坐在计算机旁,飞速地写下去:
“敬爱的黄海银行总行并黄海市银监局领导,您们好!为了使黄海银行上桥支行的经营业绩有整体性飞跃,上桥支行的绝大多数员工,不辞辛劳,夜以继日地辛勤工作。但是,作为一行之长的我,却走到了能力的极限点上。
我尽力了,但是,用正常的方法,我无法弥补那10亿元不良贷款的窟窿,我已经实在不能让黄海银行的年报上一个台阶了。
为了使年报能高质量报出,为了能使黄海银行的业绩在同业中处于领先地位,为了不拖整个黄海银行的后腿,为了平息‘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我不得不……不得不给已经出现巨大风险的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新增贷款亿元。
但我敢保证,这亿元贷款放出后,立刻会一分不少地扣回来。我敢保证,这亿元贷款放出后,不会给黄海银行多增加一分的资金损失。
我晓得,这是弄虚作假;我懂得,这违背银行员工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我也晓得,我这么做,和在战场上临阵脱逃差不多。但是,我没办法,我的能力已达到极限了。我没有在余下的40个小时的时间里,力挽狂澜的心力了。我是黄海银行培养起来的,我也是一个中国人,为了黄海银行和中国金融的整体利益,我只能这么做了。
请行领导和党组织原谅我的低能。为了不给我们黄海银行抹黑,我现在提出辞职。之后,请行领导和党组织对我追加开除处分,以使我们黄海银行的形像,不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玷污。”
陈静把这封辞职信打印出来,反复地看了几遍,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陈静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可不一会儿,眼泪就无言地从镜片后那一对大大的丹凤眼里流淌下来。她的眼前幻化出女儿的身影,她的耳畔响起了女儿的声音:妈妈,您是犯过错误的人吗?”
陈静坚决地摇头:“不是。”
媛媛疑惑着继续问:“不是怎么会被开除呢?”
陈静坚定地回答:“妈妈这是舍己为人,丢卒保车。”
媛媛忧虑地问:“可同学们都说您犯了大错误,不但被开除,而且今后一辈子都不能在银行工作了。”
陈静又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呜咽起来。
特别行动小组第二天的反击又开始了。
他们应对在网络上炒做得沸沸扬扬的帖子:《我对中国经济有八悲》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这天一大早,中国所有的主流媒体上,都登出了一篇《人民日报》海外版特约评论员王和卉的文章,题目是《稳定股市八大政策建议》。
…………
特别行动小组利用自己对主流媒体的掌控权,在尚未向股市里注入一分钱的情况下,就迎来了股市的开门红。今天股市大盘,全线飘红,就连黄海银行也上扬了。
索撒读着王和卉的文章,无奈地摇头耸肩、吐舌头。他气哼哼地丢下手里的《证券报》,对亨利命令道:“今天一定要把你的股票抛售量,增加一倍!”
冯卉按照索撒的指令,通过索撒帐户,坚决地抛售着黄海银行股票,同时,通过特别行动小组帐户,也把对大盘蓝筹股的购买量增加了半倍。于是,股市大盘上,又出现了个股之间红绿相间的走势。黄海银行的散户和小机构,抵挡不住亨利和冯卉的果断抛压,黄海银行股票很快由红变绿,而且一路疲软地跌下去。大盘蓝筹股受到冯卉大量资金的支持,没有半点受挫,一路坚挺地上涨。坚决多头的出现,再加上《八大建议》的朦胧政策利好,再次重振了股民的信心。股民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了的笑容,他们不但减少了股票的抛售量,而且有的在整仓观望,有的已经开始逢低吸纳,进行补仓操作了。
下午股市收盘时,股指仅下跌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