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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钱风暴》18、制造的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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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星期六,但是黄海市的夜,依然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红灯绿灯闪烁不停。
  站在高档写字楼落地窗前的索撒,望着黄海江畔像项链一样连贯的灯,叹了口气:“希望‘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我在大陆赚到的人民币,就可以买下整个黄海江!”
  他的脸色虽然严峻,但面相却依然是慈祥的。他的身体行动很迟缓,但他的手是果断而灵活的。他拿起他的高科技电话,同时接通了所有弟子的手机,果断地命令道:“孩子们,开始套现行动吧!公布黄海银行年报真相,制造‘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不计成本地抛掉我们所有的股票,还有我们手里的全部动产和不动产!”
  星期日的早晨,黄海江穿行于黄海市区,在晨曦的映衬下,黄海江蜿蜒婀娜,仿佛一条金色的丝带,依然美丽异常。东方明珠电视塔影映在薄薄的雾蔼中,像往常一样鸟瞰着车水马龙的街道。
  与自然环境截然不同的是,中国的金融却迎来了她加入WTO以来的第一次雪崩:
  英国《金融时报》、美国《华尔街时报》同时披露了美国德利金融公司对黄海银行的年度审计报告,“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让世界堂目结舌:
  “中国股票市值最贵的上市银行——黄海银行的年报,完全是虚假报表!该银行的所有者权益为亿元,核心资本充足率,隐藏在‘应收款’和‘长期投资’两个科目中的大量无法收回的不良贷款却已有886亿元。这886亿不良贷款中,竟然有一半是三年以上欠款,是完全无法收回的损失类资产。该银行已经是严重资不抵债企业。它的股票真实价值,应该是负数!!!最典型的案例是黄海银行上桥支行于去年发放的一笔10亿元人民币的贷款。贷款企业绿色农科集团,是一个打着全民所有制招牌的私营企业。主营业务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实际到位资金只有2000万元;该公司有名义股东5个,实际上的股东只有自然人田晴一人。绿色农科集团财务报表上体现的去年6月末,总资产28亿元,实际上,“固定资产”没有购置发票,“存货”是伪造的,除几包聚乙烯外,其余全部是沙土。“在建工程”是已经全部被拆除的无产权别墅,“货币资金”子无虚有,实际银行存款为1块九毛八。“销售收入”是虚假合同,没有税票对应。绿色农科集团的财务报表全部是虚假的,目前真正的家底不会多于1000万元。
  黄海银行于去年12月31日,对其发放贷款10亿元,担保单位实际上是绿色农科集团的关联企业,也是一个用假报表装扮起来的空壳企业。贷款用途是写字楼装修,而贷款实际上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由于近期国家和黄海市政府出台了限制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开发与销售的政策,绿色农科集团数万平方米的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已经被强行拆除,并将还地于农。因此,绿色农科集团已经是一个完全的资不抵债企业。黄海银行现有的10亿元贷款,已经面临了本息无回的巨大风险。但是,黄海银行并没有把这10亿元贷款列为不良资产,更没有进入资产保全程序……”
  被官方牢固掌控的中国主流媒体,对海外报道的黄海银行年报虚假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只字不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星期日的上午,电视台的经济节目、各大报刊的财经版面上,依然充斥着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莺歌燕舞的景像。但是,在没有受到官方管控的所有网络媒介里,却对“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反映强烈,无不在头条登出醒目标题:《中国的金融危机开始了》、《中国经济的泡沫吹破了》、《中国经济能否在黄海银行信任危机中岿然不动》、《索撒悍然发动对中国金融的战争》、《不费一枪一弹,中国人的财富顷刻消融》……
  索撒通过“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制造中国金融危机的行动像地震一样,搅得黄海市没有一处安静的地方。在金融危机震中的人们,都显得那样渺小,那样无能为力,他们一切的一切都被“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打乱了。处于震中的陈静,当然更不能例外。
  墙上的表已经显示是上午10点了。由于为了拉存款,昨天晚上与机床公司的老总在量贩式KTV里一边唱一边喝,闹了个通宵达旦,此时的陈静才睡下不久,对世界上突然发生了啥子,也一无所知。宽大的卧室依然很温馨,卧室的墙壁是粉白色的,窗帘里层是浅紫色的纱帘,外面一层是深紫色的带着几只白色的郁金香花朵厚厚的窗缦,大大的双人床放在靠窗户的右侧,床的上方是一张一米五长,宽度一米的大照片,照片上的美女行长依然仪态万方,娇艳可人。床前的地上铺了一块浅黄带着深蓝图案的方型地毯,上面扔着几个毛绒玩具,在窗子的左边是个大大的写字台,上面堆满了书籍。
  媛媛蹑手蹑脚地走进陈静的卧房,轻轻地把陈静唤醒:“妈妈,我弄了点早餐,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陈静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几点了?”
  媛媛仔细端详妈妈:“10点了已经。应该起床了。”
  陈静伸了个懒腰:“今天是星期六,妈妈难得睡个懒觉呀!”
  媛媛:“妈妈,你眼睛怎么那么肿啊?”
  陈静揉了揉眼睛:“啊,没啥子,昨天晚上水喝太多了。”
  媛媛:“妈妈,昨晚我听见你吐了,是酒喝多了吧?!”
  陈静不好意思了:“别瞎说。”
  陈静拉着媛媛,起床洗漱,来到饭厅。发现桌上竟是女儿准备好的早餐。有煎鸡蛋,热牛奶和全麦面包,陈静欣慰地笑了。
  陈静慈爱地望着女儿:“媛媛真是长大了呢!”
  媛媛很郑重的:“妈妈,我今天14周岁了!虚岁应该算16呢!”
  陈静抱歉地:“对不起,媛媛,妈妈都忙糊涂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媛媛微微一笑:“没关系,妈妈,我能理解。不过,今天怎么过这个生日得听我的!”
  陈静:“当然得听小寿星的。有啥子安排啊?”
  媛媛充满期待的眼神:“我……我就是想,你,我,爸爸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行吗?”
  陈静迟疑了:“不是你爸爸安排的吧?”
  媛媛:“不是,都是我自己安排的。”
  门口有人敲门。
  陈静:“谁呀?”
  门外人:“陈行长,你手机咋关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银监局王局长正风风火火地找你呢!电话都打我家里去了。”
  陈静赶紧开了手机,又拿起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里真的没有一点声音,陈静怒视着媛媛。
  媛媛委屈地:“妈妈,电话是我拔的,怕影响你睡觉呀!”
  陈静想发火,又忍住了。长叹一口气:“唉,少年不知愁滋味呀!”拨通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书房,轻轻关上了门。
  对面的王洪,声音异常高吭:“陈静,你咋搞的吗?咋也联系不上,我就差找110啦!”
  陈静歉意地:“对不起,老师。昨天睡得太晚了,没……听见。”
  王洪虽然已经接到了中国高层部门最严厉的质询,但站在自家古色古香的家中的他,语气依然能强做缓和:“别啥子事情都自己扛着!你的肩膀还嫩呦!你扛得起吗?”
  陈静睁大镜片后那一对大大的丹凤眼,不安地支吾:“您是指……”
  王洪一针见血地说:“‘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绿色农科集团公司利用假报表,勾结我行内部员工骗取我行贷款10亿元的案子!”
  “我正在调查此事!只是,我怕影响黄海银行的形像,也怕影响到黄海市整个金融环境,所以……”
  王洪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了:“陈静呀陈静,让我说你啥子好呢?你大概还没上网看‘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的消息吧?上桥支行早已经满地球是风雨啦!银行无小案,你被人家利用了,自己却还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陈静面对导师的震怒,不知所措了,也不晓得说啥子好:“我……”
  王洪依然嗓门很大,似乎在咆哮:“你发现这个问题之后,要先跟我报告,避免我被动!”
  陈静很委屈地喃喃着:“对头,老师。我错了,我是怕家丑外扬!”
  王洪叹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怕家丑外扬?你藏得住吗?一个‘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现如今整个世界都晓得你上桥支行隐藏着10亿元不良贷款啦!”
  陈静狠了一下心,说:“我决不会拖整个黄海银行后腿。”
  王洪强做笑声:“我可不愿意听‘豁出去行长不当’的话了?”而后,无奈之下,他的语气又恢复成慈祥的本色,“陈静呀,我再提醒你一次。弄虚作假、违法违规的事情,黄海银行坚决不能做,而且现如今已经是做无可做!我要的是真刀真枪的业绩,不要弄虚作假的数据!我们不拿出真东西来,就无法应对股民,甚至无法应对世界舆论,也无法平息‘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不良贷款,你到底是咋打算的?”
  陈静迟疑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通过给优质客户贷款来整体收购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由贷款客户负责全额归还我行贷款本息。”
  王洪停顿片刻:“咋会有这样的好事情?”
  “我一定要试试!”陈静横下一条心,坚持着说:“绿色农科集团公司虽然亏损严重,但必然握有几片生地,升值潜力巨大。对收购方来说,也是物有所值。”
  王洪听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如果事成,在年报业绩不下滑的情况下,对其他支行压缩不良贷款的压力就小得多了。”
  陈静平静地表态:“我说过,我豁出去行长不当也不会给整个黄海银行抹黑!”
  王洪语气严肃又慈爱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忘了,在这个牌局里,还有我这个走不脱的老头子呢!你也得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还要叫上几个老同学,和我这个老头子坐在一起,再打几圈拱猪哪!”
  陈静挂上电话,表情木然。她对目前事态的严重性,依然没有全面的认识和把握。
  身处震中的,还有张秉京!
  他是在世界交友中心网站上看到美国《华尔街时报》披露黄海银行审计报告细节的。当时的他正与一个自称19岁的小姑娘用QQ聊得正欢。那小姑娘本是黄色的网站的服务小姐,正一层一层的脱去自己本来不多的衣服,胸罩已经看不见了,超小透明的小短裤也正处于脱与不脱之间,突然,网上跳出了关于绿色农科集团资不抵债的情况的新闻,张秉京的色胆立马儿阳痿,他立刻不管不顾地从QQ上下线了,害得小姑娘一通地大叫加漫骂,连“你丫SB找抽”喊都出来了。
  张秉京咋也没想到绿色农科集团资不抵债的臭事会让美国佬了如指掌并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大加炒作。
  外电对绿色农科集团资不抵债情况的报道,无疑让他张秉京和田晴在世界人民面前亮出了屎屁股!是夜,他有如惊弓之鸟,辗转反侧总不能寐,但是,现在想的却不是日常所想的黄节目。
  他想过携款外逃,但由于自信自己个儿不会出事,直到现在为止,他竟然没有研究外逃的路线和方案。他又冷静一想,他如果真的一走,无疑等于告诉世界,这个报道是真的,而且造成不良贷款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张秉京本人!
  他想过去坦白自首,但是,思索了一夜,他咋琢磨咋觉得,自首的下场不是被枪毙,也是永远与牢狱为伴!这不是自寻死路是啥?何况事态的发展也许还不至于让自己个儿混到那一步。
  他想的最多的还是怎样在这次宛如大地震一样的“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灾难中,能安然自保。
  当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就拨了田晴的手机,一个女声永恒般地回答他:“该用户已关机。”他只得一大早就拨通了田晴卧室的座机电话。
  现在的田晴整个是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样子,卧室尤在做爱不暇呢。直到张秉京把“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说了两遍,她才大惊失色起来:“美国佬咋会知道我的情况?”
  张秉京狠狠地回答:“那要问你自己个儿!所谓外国基金的经理到你那里做尽职调查的节骨眼儿上,你那两个小男生,都对他们说了些啥?”
  “我……他们……是讲了真实的经营情况呀!难道……他们是经济间谍,我被他们那一对狗男女给……玩了?”
  通了整整一个小时的电话之后,他们这对狗男女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加快他们在唱歌时商定的方案——启动总行的何主任,压她陈静就范,赶紧批贷款!再找杜鹏程,对陈静动之以情,依然是劝说陈静赶紧批贷款;如果实在不成,再拉杜鹏程的企业过来垫背!
  总之,张秉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千方百计地尽快把新贷款拿到手,这样才能还上就要到期的旧贷款,让外电的报道,不攻自破。他和田晴也许还能在“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继续悄无声息地蒙混下去。
  星期一早晨,电视台的经济节目、各大报刊的财经版面上,依然充斥着经济高速发展的莺歌燕舞的景像,依然对“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只字不提。但是,在黄海市最大的证券营业大厅内却以迥异的状况面对着“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虽然股市还没有开盘,但大厅里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股民爆满。平日里喜欢旁若无人地大声吆喝的中国百姓们,现在却一改往日习惯,人人紧闭双唇,各个面带忧郁,仿佛罪犯在等待着死刑的宣判,偌大的交易厅安静异常。
  终于,大厅正中的屏幕上显示出了大盘指数和个股的走势。股市是经济最真实的晴雨表,指数与个股以全线翻绿的方式应对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黄海银行更是“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的最大受害者。今日开盘即跌9%,成交2000万元之后,跌幅为10%,立刻进入涨停版。上海股指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一路下滑,暴跌了459点。
  黄海市仿佛发生了8级地震,股民各个发出了惊叹声。这惊叹声汇集到一起,立刻变成了轰鸣,这轰鸣声震动了大厅里的灯。大厅里的灯仿佛都在战栗了。人们开始纷纷议论了。
  霍宏利突然抽了自己个儿左脸一个大嘴巴:“我买这个傻B黄海银行,算是傻B啦!”
  老程虽然自己一脸阴郁,依然挺绅士地安慰他:“侬不是已经30元出货了吗?侬比谁都精!侬应该笑的呀!”
  霍宏利听老程这样一说,又抽了自己个儿右脸一个大嘴巴:“可我他妈的傻B呵呵地又买了!每股302元,几千股呦,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呀!”
  肥姐悄悄拉拉老程的衣袖,悄声问:“这黄海银行再咋跌,也不会跌回30块钱吧?”
  老程苦笑着摇摇头:“侬以为这索撒像你我一样善良吗?瞧他这架势,非让黄海银行退市不可!”
  霍宏利哭丧着脸叫道:“我们的股票就要成一张废纸了!”
  肥姐不解地摇摇头:“美国佬在这里也套着不知多少个亿的人民币!他咋会和我们一起嗝儿屁呢?”
  老程不耐烦了:“侬那外甥女没晓得告诉你吗?几个亿人民币对这个美国佬来说,就是喝咖啡的钱,毛毛雨哦!”
  肥姐睁着疑惑不解的老眼:“冯卉是不让我继续买股票的!这回,我就是没听她的!”
  老程似乎恢复了理性:“不过不要怕哩,也许只是短线震荡行情!这是在中国,我们还有政府还有党哩!阿拉老程就是不相信党和政府会丢下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不管!现在阿拉倒要唱霍宏利那首《死了都不卖》哩:‘把股票当成是投资才买来,一涨一跌都不会害怕掉下来;不理会大盘是看好或看坏,只要你翻倍我才卖……’”
  肥姐望着老程一副坦荡的模样,试探着问:“今天的中午饭,我们谁请客呢?”
  老程停住歌声,苦着一张老脸,说:“股票都被套牢了,阿拉可没心思在外面吃饭哩!还是回家凑合吃一口剩饭算哩!”
  “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后,陈静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就是要摸清楚绿色农科公司的真相。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网络上沸沸扬扬的对绿色农科集团公司资不抵债的情况的炒做,但是,现实如此严峻地摆在面前,她要进行自救,她也不得不进行自救了。
  星期一一大早,她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发现她的办公桌上,已经放着一份厚厚的不同寻常的署名材料。材料的名称是:《关于绿色农科集团公司资不抵债的情况反映》,署名:于欣。
  看来,“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这场地震惊动的不光是王洪和她,还有这个小小的客户经理于欣。她急速地坐下身,迫不及待地仔细而急速地阅读着:
  绿色农科集团是一个打着全民所有制招牌的私营企业。主营业务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绿色农科集团公司注册资金1亿元,实际到位资金只有2000万元;该公司有名义股东5个,实际上的股东只有田晴一人。绿色农科集团财务报表上体现的去年6月末,总资产28亿元,实际上,“固定资产”没有购置发票,“存货”是伪造的,除几包聚乙烯外,其余全部是沙土。“在建工程”是已经全部被拆除的无产权别墅,“货币资金”子无虚有,实际银行存款为1块九毛八。“销售收入”是虚假合同,没有税票对应。因此,可以得出结论,绿色农科集团的财务报表全部是虚假的,目前真正的家底不会多于1000万元。
  我行于去年12月31日,对其发放贷款10亿元,担保单位实际上是绿色农科集团的关联企业,也是一个用假报表装扮起来的空壳企业。贷款用途是写字楼装修,而贷款实际上是打着兴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幌子,开发和销售无产权别墅和住宅。由于近期国家和黄海市政府出台了限制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开发与销售的政策,绿色农科集团数万平方米的无产权别墅和住宅已经被强行拆除,并将还地于农。因此,绿色农科集团已经是一个完全的资不抵债企业。我行现有的10亿元贷款,已经面临了本息无回的巨大风险,建议立刻进入资产保全程序……
  此时的她,脸色冷峻,面色苍白。她感到窒息,用力深呼吸着,但依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儿来。她现在才相信事态的严重;她现在才相信自己昨天从网络上查看到的世界风云,并不是空穴来风;她现在才真却的感觉到自己的失职和被张秉京之流蒙蔽的狼狈。
  她赶紧扶着办公桌站起来,恍惚间,她仿佛在那份调查报告里看到了许多幻影:
  银监局王洪铁青着脸冲到她的面前,把手里几张打印好的纸摔在办公桌上:“看看这些情况反映!黄海银行就背着这个雷做年报吗?黄海市的金融生态环境全被你一个小小的上桥支行给毁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叫上老同学,和我一起打拱猪?”
  她看着纸上写着的字。“资不抵债”四个字变得越来越大。她抬起头却发现银监局局长已经不见了,突然有人拍她的后背,回过头,发现是张秉京。
  他诡异地笑:“一笔不良贷款,支行行长就要下岗清收!陈行,我估摸着,你行长的位置不保了!千万不要怪我呦!我们是老同学,黄海银行股改那会儿,裁员的节骨眼儿上,你没有免我的职,我也不会知恩图报,因为,你本来也不敢撤我!”
  她仿佛突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不知啥子时候已涌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自己的办公桌周围,他们曾经都是黄海银行的职员,现在都因为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造而下岗了。他们七嘴八舌、指手画脚地议论着。
  崔大卫翻着一对黄豆一样的小眼睛,跳着脚地喊:“您一来就借搞股改的名义大裁员,我这好端端的银行金饭碗愣让你给砸了。您要知道,我老妈一病就是十年,连带着她一门子穷亲戚,拖累得我毫无积蓄呀!我没碍着您哪儿呀!不就是年龄大、学历低吗?”
  一个中年妇女大声怪叫:“张秉京开奔驰车、到法国买家具,经济问题严重,你凭啥说没证据?你就是为了给老同学开脱!”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冷言冷语着:“你凭什么把我的职务给降了?出现不良贷款,这责任能让我一个人扛吗?”
  一个文静的女人哭诉起来:“我是硕士生,论资排辈也该轮到我当经理了!你凭什么又拿业绩说事儿?不给我官作!”
  一个胖女人嚷道:“我是市领导的老婆,你竟敢不提拔老娘,还琢磨让我下岗?姥姥!”
  在人群中,她再次看到了张秉京,他狡黠地笑着,超薄的眼镜片和雪白的牙齿冒着寒冷的光。她还看到了于欣,陈静伸出手,想要让她把自己救出去,可于欣却无动于衷,只是用一对不大但很圆的杏眼呆呆地望着她,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
  她打了个哆嗦,从幻觉中醒来,慢慢地恢复了镇静。她冷峻而阴沉地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小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砰砰”地敲响了。
  陈静整整衣服,平静地说:“请进。”
  没想到,应声而来的不是于欣,却是张秉京。他谄笑着走进来。
  陈静急速地把于欣的《情况反映》材料放进抽屉里,在他与绿色农科集团公司的关系上,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把握他涉了多深的水。
  他继续谄笑着,装出仿佛对“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一无所知的样子:“陈行,绿色农科集团申请贷款10亿2的材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过目审查一下。你认可,我们就开审贷会!”说着,把贷款材料以及贷款合同放在陈静的桌子上。
  她把他刚拿来的材料在桌子上推了推,随便地翻了翻。嗽一下嗓子,平静地问:“客户经理是小于吗?”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她亲自进行现场调查的。”
  她依然平静:“这是她第一次办理贷款吧?”
  “是。不管外边咋忽悠,绿色农科集团却一直是我们的优质客户。老信贷员是崔大卫。小于他们这批硕士研究生,素质高,给她一个大户,正好锻炼锻炼,培养年轻同志嘛。”
  她望一眼他,看似不动声色,实为话里有话:“总行人事部的何主任一早就给我的手机挂电话了,告诉我要支持优质企业发展,尽快放款,尤其是在‘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谣言四起的时候。他说,这是事关黄海银行发展的大问题。也暗示了,这也是关系我个人发展的大问题。”她示意张秉京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而后一针见血地问,“这何主任的一举一动,与你张秉京没啥子直接关系吧?”
  他尴尬地雌牙笑笑:“这个何主任,我只听说过,压根儿不认识。据说,还要当总行副行长了呢!”
  她没有搭理他。低头看着他送来的贷款材料和贷款合同,似乎他并不存在。
  墙上表的指针一分一秒地在走。
  陈静的办公室宽大而敞亮,高大的落地窗外,是一望无迹的穿梭于江水之间的纵横交错的马路。由于办公室内安静,使得指针的走声显得非常大。
  他开始心虚起来,仿佛依稀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电话里的声音:“行了,京子,我是怕你忘了,你京子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蟑!你自己个儿的屎屁股,肯定比我替你擦得干净!”
  他担心此时的美女行长除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之外,已经知道了自己个儿的啥?
  墙上表的指针走声让他感觉越来越刺耳,他越来越坐不住了。他拽下了脖子上的领带,无意中泄露出了他内心的挣扎和慌乱。
  他轻声问:“陈行……你?”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埋头看着贷款材料。指针的走声依然显得非常大。
  他瞥一眼滴答滴答行走的表针,再瞥一眼她没有表情的脸。他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身,走到她的办公桌前。鼓足力气,装出坦荡的模样,但声音却依然空虚:“老同学,瞧这样子,你有啥心里话要说吧?!是不是关于外电的报道?”
  她终于抬起了头,依然是面无表情。冷笑了一下:“行。你张行长还晓得我们是老同学!”
  他情绪有些失控:“你陈静从总行来支行当行长的那阵儿,我知道有许多人忽悠我有啥……经济问题。说我开奔驰车、说我到法国买家具。是你陈静保了我,让我赖在副行长的位置上。我张秉京对你陈静是感恩戴德的!我没白天黑夜的跟大客户泡,对自己个儿吃不准的贷款户,都要亲自看一遍,才敢批。为啥呢,不就是要业绩,也怕给你陈静捅漏子吗?
  她的情绪也有些激动,豁地站起来,睁大镜片后那一对大大的丹凤眼,把他刚送来的绿色农科的贷款材料摔在他面前:“我把支行的信贷业务全权委托给你,一个还不上贷款的企业,藏着啥子猫腻,你只字不提,竟让你描绘得美如天仙!还口口声声地对我说,是啥子优质客户!!你把我当傻子,还能把世界人民当傻子吗?制造‘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就是你对我的感恩戴德!!!”
  他望着她愤怒的眼睛,断定她除了外电的报道之外,一定知道了啥,只是知道得有多深,他没有把握。他越来越心虚,手也开始颤抖,而且越抖越厉害。
  她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努力控制情绪,但表情依然激动,声音不高,但颤抖:“张秉京呀张秉京,你是大学里我们班年龄最小,家境最穷的同学。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你农村的老妈有病没钱住院,我们全班的同学是用生活费给你凑上住院费的!那个月,我们全班的女同学,没一个人买过肉菜!当时,你张秉京是咋样说的?”
  他努力控制自己个儿身体的颤抖,声音也故做平静:“我说……说我要好好学习,毕业之后,要干出个人样来,报效国家……回报大家!”
  “把你留在副行长的位置上,我陈静顶着多大的压力,你晓得吗?就是想让你张秉京自己干出个样来,实现你的诺言!如果把你痛痛快快地免了,我省事了,可你就永远的完了。你的诺言也就成了放屁!你对得起饿着肚子给你捐款的同学们吗?”
  他惆怅地沉思,貌似有了良心的某种发现:“是呀!恍惚间现实有如梦境!老娘早已经去世,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成了我的行长。而我,曾经有那么多员工人前人后的要我下台!今天,又发生了啥‘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我……这是咋了?哪个是真实的我?哪个是我的梦?”
  她望一眼神情怪异,表情复杂的张秉京:“张秉京,你如果还认可自己是个男同学,就别糟践了你的诺言。”听到门口的敲门声,她便寓意深远地说,“我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透,只能点到为止。咋样子做事咋样子做人,我不该再多说啥子了。”
  他从沙发上无力地站起身,刚走到门口,于欣急冲冲地走进来。他和于欣双目相对。他的眼睛里充满着凶光,而于欣则是一副坦然。
  于欣主动和张秉京打着招呼:“张行好。”
  他回头望着于欣,意味深长:“好。你们谈,你们谈,不过,小于呀,可要给陈行汇报得全面而准确呀!”
  于欣轻松地点点头:“谢谢张行指点。”
  等张秉京出去并把门关上了,陈静示意于欣挨着自己的办公桌坐下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于欣的《情况反映》,神态严峻地问:“于欣,你晓得你这份材料意味着啥子吗?”
  于欣望一眼表情严峻的陈静:“我没想太多,只是反映了一个真实情况。”
  陈静手里拿着于欣的《情况反映》,面色严峻地问:“张行不晓得这个材料吧?”
  于欣摇摇头,陈静的异常严肃,引起了她的忐忑。
  陈静故做轻松地笑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还有勇有谋!”
  “昨天看到网上沸沸扬扬全是绿色农科贷款的事情,而且情况和我调查的大体一致!我不能再等了,一定得把这份材料报给您!”于欣大睁着一对杏眼,此时,那一对明亮而传神的杏眼里,充满了无助的神情:“陈行,我只是凭着良心和感觉做事,真没想很多。”
  陈静把张秉京的贷款材料也拿到桌子上,又用手掂着于欣的《情况反映》,没有看着于欣,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一个企业两份材料,都出自你的手。一份说绿色农科集团是鲜花,一份说绿色农科集团是垃圾。你咋样解释呢?”
  于欣有点不知所措,急促地解释着:“垃圾是真实,鲜花是包装。表述垃圾的,是我的良心;描绘鲜花的,是张行的要求。”
  陈静看着于欣的揭发材料,一边思索着,一边一字一顿地读:“‘存货’是伪造的,除几包聚乙烯外,其余全部是沙土。‘在建工程’是已经被拆除的无产权别墅,‘货币资金’子无虚有,实际的银行存款为1块九毛八。‘销售收入’是虚假合同,没有税票对应。这些都是你自己亲自核实的吗?”
  于欣点点头:“只有‘存货’中的沙子,是崔大卫告诉我的。”
  陈静睁大镜片后那一对大大的丹凤眼,敏感地反问:“崔大卫已经下岗回家,他凭啥子会晓得企业现在的存货是沙子装的呢?”
  于欣不假思索地汇报道:“崔师傅偷偷到绿色农科集团去了。我还在房顶上看到他了!他一直说他有一份关于绿色农科贷款问题黑材料呢!”
  陈静一怔:“房顶?黑材料?”
  于欣肯定地点点头:“我想,他是翻墙过去的。因为,厂房外面有人把门。黑材料一定是有关刑事犯罪的。”
  陈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圈,停下脚步,坐回椅子里。她看着于欣美丽的大眼睛:“担保单位你自己看了吗?这样个垃圾企业,大明物资公司为啥子还要担保呢?”
  “担保单位是张行自己去调查的。按照崔师傅的说法,大明物资公司根本就是三无企业!”
  “无办公地点、无人员、无资金?”
  于欣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静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虽然平静,可内心的波澜仿佛要冲破她的胸襟,她已经坐不住了。她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而且越走越快。
  于欣拿出田晴给的戒指:“企业还给我送了礼品呢?我上缴过张行,他说,不值钱的玩艺儿可以自己拿着。否则影响银企关系。”
  陈静从普通的包装盒里拿出那枚戒指,仔细把玩着:“我看着,倒像个真东西哦!”
  于欣心直口快地说:“我去鉴定了。专家说是真的,价值一万左右!”
  “张行看过吗?”
  “没有。”
  陈静沉思着:“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看来,问题真的很严重了!弄不好外电的报道是真实的!”
  于欣看着陈静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自己也越来越忐忑了:“陈行,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呢?”
  陈静一边走动,一边思索着:“一个垃圾企业竟然贷款10个亿,这就是一个天大的丑闻。丑闻现在正被别有用心的人或别有用心的组织所利用,他们竟丧心病狂地制造了‘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事件已经带动我们黄海银行这只蓝畴股的旗帜,股价大跌。我们的业绩受垃圾企业的影响,年报会很差,年报再会让股价进一步受挫。之后,有些人会被逮捕,比如张秉京;有些人会下台下岗,比如我;黄海市的金融生态环境受到影响,引起世人对中国银行业的怀疑,也许最终会影响到中国的股市,像美国的次级贷款事件,甚至引发泰国一样的金融危机……”
  于欣也坐不住了,神情由忐忑变为害怕:“这么严重?那……如果按照张行的想法,批下这笔新增贷款呢?”
  陈静淡淡地笑笑:“那样一来,我们银行增加了10亿2的贷款,再用这笔贷款顶上笔贷款的本息。我们支行的贷款任务完成了,利润增加了,不良贷款没了,年报好看了。我们还可以对外电进行主动反击,说他们是造谣中伤。这样一来,美国德利金融公司的言论不攻自破,‘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也许就不了了之,我的行长位子坐稳了,大家也都平安无事了!”
  于欣看着桌子上自己的材料,一把拿了起来,卷成一个卷,握在自己手里,突然对自己的写这份情况反映的作为开始犹豫、徘徊起来,内心里也真的想找个托词,把这个材料收回去:“要不,我找崔师傅再核实一下,看那存货……是真的沙子吗?”
  老练的陈静看出了于欣心里的点点滴滴,她拍拍于欣的肩膀,把于欣手里的材料接过来,重新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小于呀,咋的了?你改变对我的看法了?现在认为我不是值得信赖的好人了?怕我会明哲保身,和他们一起弄虚作假?”
  于欣漂亮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无助的苦涩:“陈行,起初我只想不能让企业骗我们银行的钱,真没意识到,这事还会被别人利用,现在看来,我的这个《情况反映》貌似就是对‘黄海银行虚假报表事件’的确认。对我们银行,对社会,甚至对您本人,带来这么大的不良后果,甚至是巨大灾难!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于欣的忐忑倒让陈静变得坚定了:“出水才见两腿泥。这事情,恐怕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恐怕也比你我现在想的,还要严重许多!”见于欣茫然的眼神,陈静再次安慰地拍拍于欣的肩膀,“不怕,事情再大,还有我陈静呢!”
  于欣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默默地点点头
  陈静重新坐到椅子上:“外电的报道必然只是停留在新闻层面上,除了假报表之外,有没有我们银行被欺骗的事实?有没有银行职员与企业沆瀣一气、行贿受贿骗取贷款的事情?崔大卫的黑材料是不是反映这些问题的?这些,还需要我们和有关部门核实。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不要打草惊蛇,避免增加调查难度,要赶紧找到崔大卫。他是老信贷员,连爬企业墙头的事情都干了,他一定掌握了更多的情况。我们掌握更多的情况,甚至有了证据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同时,我们要迅速寻找一家或几家有实力的优质企业,由优质企业对绿色农科集团进行资产重组,对我行不良贷款进行化解。这恐怕是我们现在化解不良贷款的最佳选择了!如果能化解掉这笔不良贷款,即便是外电报道是真实的,我们也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资产重组?”于欣不解地望着陈静。
  陈静异常老练地说:“给优质企业贷款,让优质企业把绿色农科集团的债权债务全部背过去。我们银行得救的同时,让企业也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