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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证据确凿,红树湾酒吧很快被查封了,酒吧老板旺仔也被抓起来。那天贺曙光和大佬张正好在一起。有人来报告的时候,贺曙光还感到诧异,因为按照惯例,警察来村里做扫黄或抓赌这样的事情,都要取得居委会配合的,怎么这一次事先没有人对他说起?贺曙光当时看着大佬张,意思是问他事先知道不知道。大佬张表现得也很反常。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显得非常着急,但是那一次却非常平静。见贺曙光看着他,大佬张不慌不忙地把烟吸进去,然后再吐出来,说:“人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早晚要遭报应。”贺曙光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再问了。
但是,旺仔很快就被放出来。
大佬张认定这里面有鬼,怀疑这家伙花钱找人活动了。于是,他专门找到有关部门询问。接待他的人说,没有证据当然要放人。大佬张火了,说我不是给了你们证据吗?并且说他还有拷贝。对方不慌不忙,耐心地向他解释,说他提供的证据证明确实有人在红树湾酒吧兜售摇头丸,但是并没有证据证明酒吧老板一定参与了这件事情。大佬张说那简单呀,把那个直接兜售摇头丸的人抓起来一审,不相信他就能硬到底。接待人员说,cd上显示的那个直接兜售摇头丸的人并不是红树湾酒吧的职工,而且早在警方采取行动之前,该人已经离开红树湾酒吧了,去向不明,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大佬张感觉这里面有些蹊跷,但怀疑没有用,要证据。大佬张当然没有这方面的证据,所以很郁闷了一段时间。
不仅如此,旺仔出来之后更加嚣张,说他已经知道是大佬张背后整他的了,还说他要花钱买下大佬张一条腿等等。虽然大佬张相信邪不压正,但多少还有些担心。毕竟,上有老下有小,要是真少了一条腿,这个家不是塌了?
大佬张打算找旺仔说和了。
这事他不能找贺曙光说,只能找郭辉说。
郭辉放弃了与贺曙光合作。但企业还是要发展。必须寻找新的发展机遇。郭辉想了很多路子,也征求过很多人的建议,都没成功。有些项目听起来不错,一仔细做风险分析,就没有把握了。所以,那段时间郭辉很苦恼,也经常找大佬张等几个老战友一起喝酒。这一天他们在喝酒的时候说到当年的司务长,对郭辉很有启发。
司务长现在成了深圳有名的画家。
司务长会喜欢美术他们知道。以前出个黑板报什么的都还可以,团里搞文体活动的时候他也总能露一两手,但是离真正的画家还相差很远。然而他现在却成了有名的画家。窍门很简单,就是突然有一天司务长开窍了,不用手作画,改用嘴作画。虽然司务长的嘴巴并不比手更灵活,作出的画也并不比手作的高一档次,但是因为是用嘴作的,所以标准就不一样了,就出名了。他的“大嘴巴画舫”已经在关外的大芬村有了一席之地,据说某些人还专门收藏他的“嘴画”。
本来几个老战友是当笑话说这事的,但郭挥却听出了名堂。他觉得要想为自己的鹏挥建筑公司寻求新的发展方向,也应该向司务长学习,同样还是做建筑,但可以在建筑方式上寻求新突破,只有新突破,才有新出路。
郭辉沿着这个思路思索、探索、求索,虚心地向别人求教,反复上网检索,最后,终于把国外的经验移植到国内,创立了“租赁建筑”新模式。
所谓租赁建筑,简单地说就是为了租赁而从事的建筑。这种建筑的最大特点是施工快,拆卸也快。按用户的要求,采用可以拆卸组装的专门材料和施工技术,在短时间内建设未来可拆卸建筑物,租赁给用户。虽然租金昂贵,但对于用户来说,总比自己建了又拆强。根据用途,租赁的期限有长有短。如果某个地方要举办一个高规格的演唱会,需要临时搭建一个漂亮的场所,租赁建筑的期限可能只有几天。再比如某个城市举办奥运会或大运会,过去都是采用永久性建筑,现在则可以部分采用永久性建筑,部分采用临时性建筑,租赁的期限就长许多。而郭辉的第一个租赁建筑比它们的期限都长,长达几年,因为他的租赁建筑物是深圳新时代展览中心。
由于郭辉的退出,罗沙居委会向市里讨要政策的力度大打折扣,最后,市里既没有同意把罗沙股份公司下属的运输公司改成小汽车出租公司,也没有拿未来建设的工程总包作为交换条件。王市长的态度很坚决,说未来的市民广场建设必须要按国际惯例进行公开、公正、公平的国际招标,绝不搞地方保护主义,甚至不搞民族保护主义,更不会用它作为和原著居民讨价还价的筹码。但是,原著居民这边也坚决不答应两个亿的补偿费。主要理由有两条。一是皇凤岗工业区不属于非法占用。虽然是先斩后奏,但是后来按照广东省“征十返一”的政策,已经对这块地做了反还处理,冲抵了应该从其他地方反还的土地,这块土地合法了。第二,工业区现在每年的租金高达三千万,即使按照十年的租金计算,也不能少于三个亿,所以,补偿金坚决不能少于三个亿。如此,两方面就僵住了。王寿桃虽然再没有找过贺曙光,但是他的秘书却多次跟贺曙光联系过。贺曙光认识王寿桃的秘书,知道秘书的来头也不小,名片上专门打了一个括弧,说明自己是“正处级”,相当于一个县太爷了。所以,贺曙光不敢怠慢,只好向秘书诉苦,说如今的原著居民不是当初的村民了,掌握政策的水平并不比干部差,知道中央正在抓征用土地当中的不合理行为,还知道正在酝酿出台《物权法》,所以腰秆子比鸭嘴巴还硬,工作实在做不了。最后,贺曙光自己也放出硬话,说上面如果实在觉得他不得力,可以撤换他。不知道正处级秘书是怎样向王市长汇报的,最后,还是王寿桃市长拍板,本着实事求是和特事特办的精神,补偿费从两个亿增加到三个亿,才使征用工作得以完成。
大概是补偿费太高了的缘故,所以,在这块土地的使用上就比较慎重。有政协委员提出关于未来市民广场的建设要广泛征求市民的意见,王市长接受这个建议,责成有关方面在报纸和网站上公开刊登意见表,征求广大市民的意见。由于工作做得细,宣传广告打出“市民广场市民建”的口号,很有号召力,市民参与积极性非常高,征得来的意见非常广泛,广泛到没有办法筛选的程度。于是,又把市民的意见先进行分类,然后再召开专门的听证会。谁知道越听建议越多,越听建议越丰富,越听事情越复杂,因此,未来的市民广场到底该建设成什么样子就一直定不下来。但花那么多钱征用的位于市中心的这块地不能老是空着。老是空着,各方面闲话更多,说政府花那么多钱征用了皇凤岗工业区,征用来了又不用,为什么不先规划设计好再征用?还有一些话更难听,说在这块土地征用过程中,有关领导准是拿了好处等等。正好,这时候深圳要举办新经济产业交易会,由于这是一次全国性的交易会,有关方面希望把它办好,办成第二个广交会,主管市长王寿桃决定先就汤下面,就在这片土地上搞一个临时性建筑的展览中心。
虽然是临时性的,但标准不能降低,于是,就正好采用了郭辉的“租赁建筑”。
郭辉出名了。他大赚了一笔。不仅在深圳赚了,还把业务拓展到北京。据说,2008年北京奥运会从环保和效益的角度考虑,把原设计中一些永久性建筑改成了临时性建筑,这里面就有深圳鹏辉租赁建筑公司承接的项目。郭辉和他的鹏辉公司不仅顺利实现了冲出罗沙走向深圳,而且还实现了冲出了深圳走向全国的战略腾飞。
对于大佬张关于让他出面调解和旺仔关系的请求,郭辉没有推委。想当初如果不是大佬张,他郭辉根本就不会落脚罗沙村,就是落下来,也生不了根。要知道,当初大佬张担任治安办主任的时候,帮着郭辉摆平了多少事情呀。郭辉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再说,郭辉想,大佬张这个人虽然常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心肠不坏,为人正直,对朋友义气,就说他与旺仔这次闹的这个事,说到底他是为了帮贺曙光的。既然大佬张对贺曙光能这样,那么将来对我郭辉也会这样。所以,郭辉决定帮大佬张一把。
郭辉向旺仔透露一个消息:城中村马上就要全面改造了。
旺仔说:知道。
郭辉又说:一旦城中村改造启动,你的红树湾酒吧就没有了。
旺仔不说话了。他心里清楚,如果在改造后的罗沙村再开同样的酒吧,房租他都可能承担不起。
“做一天算一天吧。”旺仔说。
“话不能这么说]讲,”郭辉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那你说怎么办?”旺仔问。
旺仔对郭辉比较尊重。一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过节,二是旺仔比较佩服郭辉,觉得郭辉一个北方人,白手起家,成了如今整个罗沙村最大的老板,了不起。所以,他这时候问郭辉“怎么办”,是真心讨教。
“我也理解你的难处,”郭辉说,“在城中村这种地方做酒吧,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搞,肯定没赚头,搞了,成天提心吊胆。你没有想着做点其他生意?”
“想呀,当然想。”旺仔说,“可想有什么用?一没资金二没技术三没背景,能想出什么好生意?”
郭辉不说话。喝咖啡。喝得很认真。一边喝一边吹咖啡表面的沫子。
旺仔反应过来。立刻给郭辉敬一支烟,并且以夸张的动作替他点上,然后说:“郭老板想帮我?”
“帮谈不上,”郭辉说,“谁都帮不上你,只能自己帮自己。”
“那是,那是,”旺仔说,“我旺仔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只要郭老板给我机会,我保证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郭辉说。
郭辉告诉旺仔,他现在做的这个租赁建筑,业务来的时候,紧张得要死,人手不够,业务做完之后,清闲得要命,打发人走又是一个问题。所以他建议旺仔专门做人的生意,组织一帮人,哪里临时需要人,他就带着人手去,工钱适当要高一些都可以。
旺仔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眨眼睛。
郭辉进一步向他说明,其实不光他这个生意经常需要临时人手,其他很多业务都需要,市场是很大的。最后,郭辉表示,只要旺仔拉起一个这样的队伍,将来鹏辉公司的业务就照顾他做。
旺仔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生意不错,不需要投资,没有什么风险,其实就是包工头,不,应该说是包“人”头,只要能镇得住人,能接到业务,就能干。
关于大佬张的事情,郭辉一个字也没有说。其实也根本不需要说。旺仔不是没长眼睛,他知道大佬张与郭辉的关系,既然他现在靠郭辉混,当然不会去找大佬张的麻烦。于是,一场可能爆发的风波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