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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清新的空气搅动起我内心的燥热,就连湿漉漉的衣服也被这股燥热烘干了。我似乎发起了高烧。中医说,高烧是一种治疗手段,能杀死很多种寄生在体内的病菌。人的欲望是不是病菌呢?用什么治疗手段才能把这种病菌杀死?
回到北京后我就得到消息,庞局长的病已经确诊,经过三家医院的检查,结论是一致的,胃癌晚期。她选择在肿瘤医院做手术。在我们回来上班后的第一天,郑处长陪着我和小鲁一起去了医院。
人在得知自己患了绝症之后,最大的变化是精神上的变化。多数的人是承受不住打击而在精神上提前死亡的。庞局长的精神状态出乎我的意料,她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迎接我们的到来。
“研修班还圆满吧?”她问。
“很圆满,所有参加研修班的人都回来了。”我回答道,眼眶有些发热,喉咙有些发紧。庞局长又瘦了不少,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将她折磨得有些变形了。
“你们辛苦了。我犯病的时候把你们也吓坏了,对不起啊。”
“庞局,您别这么说,是我们没有照顾好您。”小鲁说。
“这不是照顾的问题,病找上你了,躲是躲不掉的。”她说着咳嗽起来。
郑处长连忙扶她躺下,埋怨道:“别说话了,躺下休息。”
“躺下休息可以,不说话可不行。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所以现在要多说几句。”她表情轻松地说。
“可以采取保守疗法吧?”我问。
“不,我即使死在手术台上,也要动这个手术。听说把病灶割去,还有恢复健康的希望。要是保守疗法,就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庞局,您一定要安心治病,我一定协助郑处把工作做好。”我向她表示了决心。我们把工作干好,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安慰。
“记住,你这可是向一个病人许下的诺言,一定要遵守啊。”庞局长伸过手来。
“我保证,请您放心吧。”我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一股凉气穿透我的身体,我险些打个冷战。
“老郑,在工作上你要多听小宋的意见,别擅自做主。”庞局长叮嘱道。
“我知道了。”郑处长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我求求你别说话了。小宋,你们该走了,让庞局休息吧。她明天就动手术了,今天不休息好了,会增加危险的。”
在郑处长的要求下,我和小鲁离开了医院,郑处长一个人留下了。
手术这天,我和郑处长,还有小姜,代表全处的同事守候在手术室外。局综合处处长老王代表局领导来了。他是来履行职责的,脸上看不到多少痛苦的表情。庞局长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来了,一家人还被阴影笼罩着,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听郑处长说是庞局长原来工作单位的朋友。
庞局长进手术室的时候,向所有等候手术结果的人挥了挥手。她的表情镇定自若,不像是接受生死攸关的大手术,倒像是去做普通的体检。我想,如果她就此一去不返,她留给亲人、朋友、同事的最后形象,还是很潇洒的,和死神约会,能够潇洒地挥挥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这个表面瘦弱的女人太刚强了。
八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宣布,手术获得成功。所有的人都兴奋了,只见郑处长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流着眼泪,抓起人家的手使劲摇晃:“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医生把手抽了回来。他的手是握手术刀的,不是被人随便摇晃的。医生说:“下一步就看病人的恢复了,病人要在三天后才能醒过来,希望大家不要打搅她。”
庞局长被推出来的时候,果然还在昏睡,看到她匀称呼吸的样子,我们放心地离去了。临走时,我们谢绝了庞局长的丈夫一起进餐的邀请,但出门后,郑处长却坚决要求我和小姜还有王处长陪他一起去吃饭。可能是他大喜过望的缘故,在饭桌上,他反复说,像庞局这么好的人,不该这么早死,也不会这么早死的。看他的酒越喝越高,我担心他重演民族饭店那场闹剧,就让服务员赶紧结账,把他送上出租车,让他回家醒酒去了。
庞局长是在第三天上午醒来的。她刚一苏醒,就提出了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要求。她要护士拔掉倒尿管和输液的针头,要下床走一走。我和她丈夫正好在她身边,都劝她再躺着恢复一段时间,她说:“我倒要看看癌症有多厉害。我就不信我走不了。”面对她的固执,她丈夫也无可奈何,只好求助于护士劝阻她的冒失行为。
护士吓得叫来了医生,医生用严厉的口吻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行,绝对不能下地。刀口还没有愈合,弄感染了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