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生马上看着江路。
江路:“你干吗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宋宇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你女儿吧!”江路说着就下楼去了。
宋征推门进来的时候,姥姥已经睡着了。
宋征悄声对宋隽说:“你跟舅舅走吧,我在这儿守着姥姥。”
宋隽困得眼睛也睁不开了,“我跟你一块守着姥姥。”
宋征:“你明天不上学了?”
宋隽:“明天我不上学了,反正要转学。江路阿姨要把我转到一个没人再叫我绰号、没人欺负我的学校。等我进新学校的时候,体重也降下来了,肯定不会有人再叫我猪八戒了……”
宋征看着弟弟,“……人家这么叫你,你心里是不是特难受?”
宋隽忧伤地说:“一到学校就老想藏起来,谁也别看见我。有时候我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害怕极了,想着要是自己突然瞎了,就不用再去上学了,那该多好啊。”
宋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过弟弟的心思,突然伤感起来。
宋隽:“那天江路阿姨到学校来,帮我嚷了一通,老欺负我的那些坏小子都吓得什么似的,可把我乐坏了!”
宋征沉默地把弟弟的头发捋了捋,似乎有怜惜也有歉意。
宋隽想蹲下来,突然龇牙咧嘴,“哎哟……我的腿哟!”
宋征:“怎么了?”
宋隽:“今天江路阿姨带我骑车远游,说骑四十公里能消耗两千卡路里……最后我都蹬不动了!”
宋征:“她是不是骑着那辆红色的车子?”
宋隽:“对呀!姐,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吧!那辆车不是咱爸给她买的,是她的一个美国朋友送给她的!”
宋征愣住了。
这时,宋宇生走了过来。
宋征试探地说:“爸,您给江路阿姨买的那辆自行车,是不是在友谊商场买的?”
宋宇生:“爸爸要是有那么多钱,早就给你买了,那是江路的一个美国朋友送给她的。她本想送给你,不是让你给顶回来了吗?”宋宇生拍拍姐弟俩,“不早了,你和弟弟都走吧……”
宋征上去帮着爸爸把窝着的衬衣领子抚平。
宋征温柔地说:“爸,那我们走了啊,夜里别着凉了。”
宋征的语气让宋宇生感到了有些意外。看着她和弟弟走出房间,宋宇生慢慢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江路单位,团领导和主创们正在开会。
江路拎着一个网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网兜里是一只被绳子捆住的老母鸡。老母鸡“咯咯咯”的声音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
江路:“对不起对不起,家里老人病了。”
王文胜:“老人生病没关系,起码你得打个招呼,请个假吧?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江路有点来火了,“王文胜,我即便迟到了,也轮不着你来教育我吧?”
这时,一旁的书记开腔了,“小江啊,赵副团长打了病退报告,他的业务工作暂时由文胜同志代理,刚开会的时候宣布的。”江路一听顿时没了脾气。
王文胜:“好了,关于商业巡回演出的动员我就做到这里。散会吧!江路,你留一下!”
江路看了看手表,一脸焦灼。王文胜没动。两个人在对峙着。
江路语气变软,“王副团长,我现在得赶紧回家给老太太煲汤,她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呢,等着呢。”
王文胜:“江路,咱以前关系都不错,是吧?所以呢,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你先去忙你的。你回去找个明白人去问问。两周以后,我等着你的书面设计!”
王文胜端起茶杯,起身扬长而去。
江路扭过头来,看着王文胜远去的背影,嘟囔着:“装什么大尾巴鹰啊?”
江沛家,挣脱了绳索的老母鸡在狭窄的厨房里鸣叫着,扑腾着!
江路:“王文胜!你死到临头,还敢负隅顽抗,是吧?得,我要是一刀砍下去,弄不死你还得溅我自个儿一身血。算了吧,我还是仁慈点儿吧,先把你给打晕了再说!”江路放下菜刀,抄起了一根一尺多长的擀面杖,瞄准老母鸡,高高举起了擀面杖!
医院钱淑华病房,江路拎着保温桶朝病房走来。
江路走到门口停下,敲了两下门。宋宇生开门出来,并反手带上了门。
江路递上保温桶,“鸡汤,现宰现炖。”
宋宇生动情地说:“……你,你真好!”
江路推了一下他,“赶紧端给老太太吧,待会儿就凉了。”
病房里,宋宇生在用勺子喂老太太喝鸡汤。
钱淑华:“宇生,我一个人喝一碗就够了。剩下的拿回去,给征征和隽隽都喝一点儿。”
宋宇生:“他们暂时还用不着。妈,您喝得越多,就恢复得越快。等您养好了,回家给他们做不就行了。”
江路坐在长椅上,啃着一个长方形的面包。
宇生递过来一碗鸡汤,“还热着呢,赶紧喝了。”
宋宇生舀了一勺鸡汤,递到了江路的嘴边。
江路正要喝,忽然觉察到了什么。不远处的盥洗室门口,宋征端着脸盆,充满敌意地看着她。
江路打开写字台抽屉的锁,拿出了江沛给她的那个信封,她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十元钞票,数出了十张放在了自己的钱夹里。
然后,她把信封放进抽屉,忽然想起了什么——干脆,把信封放进了自己的挎包。
江路骑着自行车,在一个倒扣着的柳条筐前停了下来。
柳条筐上有万宝路、三五、好运、良友和希尔顿的空烟盒。这套组合,是那个年代独有的烟贩子的幌子。
一个穿着黑皮夹克、留着长发的烟贩子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江路:“哥们儿,哪个牌子送人最有面儿啊?”
烟贩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拿起了一个三五的空烟盒。
江路:“什么价儿?”
烟贩子:“一盒三块,一条儿二十九。”
江路:“正式商店里才三块两毛五,再便宜点儿?
烟贩子:“得嘞,算我开张,讨一吉利!”
单位门口,江路把一张病假条交给了小唐。
江路:“替我交给咱们领导。”
小唐:“出什么事儿了?”
江路:“老太太住院了,家里一下就乱了套。我们那口子上下班又没个准点儿,还老出差。所以我得伺候完了老的,再伺候小的,一天到晚都睡不了几个钟头。”
江路说罢,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小唐仔细看了看她:“是够憔悴的。”
江路:“行了,我得去市场买菜去了。”
江路走出门,跨上了自行车。
小唐:“赶明儿也帮我开一张,我想去南边儿玩几天。”
江路:“行啊,备好两条万宝路!”
两个月后,宋征架着姥姥在走路——姥姥明显老了一大截,半个身体留着偏瘫的痕迹,走路很不灵便。
宋征在数数,“九十七、九十八……”她几乎是架着姥姥往前走。
钱淑华扶着石凳坐下来。
钱淑华看着宋征,“姥姥要是不在了,你可得多照看弟弟。”
宋征心酸地说:“您说什么呢?”
钱淑华说:“别打岔。姥姥呀,这回没去见你妈妈,就是放不下你弟弟。他七岁就没了妈,现在才十二岁,再没了姥姥,怎么了得?还有一大截子才能长成人呢,你说我能撒开他就走吗?现在你爸爸又娶了老婆,老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我要是走了也死不瞑目啊!”
宋征说:“您要是不放心隽隽,就好好锻炼呀。身体恢复了,您不就能守着隽隽了吗?来,姥姥,咱们再走走。”
钱淑华说:“你听姥姥跟你说完。你老说姥姥偏心眼,向着你弟弟,一般的老人啊都是护着最弱的、最小的,要不就是残废什么的,谁家里要有个小傻子,当妈的准保最疼那小傻子。就算姥姥向着隽隽,那也是因为隽隽比你弱得多,岁数又小,他才得到你妈多少照顾啊?”
宋征难过地说:“姥姥您别说了,我又不会跟弟弟争这个。”
钱淑华看看外孙女的表情,“别光顾着来照顾姥姥,啊?该收收心,多看看书,快考大学了,下学期功课该更紧了……唉,人老了,就是唠叨,我唠叨你干吗?你学习上打小也没让人唠叨过……”
宋征笑了笑,“您唠叨吧,我不烦。”
钱淑华问:“你弟弟干吗呢?”
宋征说:“江路带着他郊游去了。”
钱淑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江路终于逮着机会了,隽隽算是让她给拿住了。”
郊外的公路上,江路骑车在前,宋隽骑车在后。
江路提醒道:“又要上坡了,加油!”
坡道上,宋隽紧紧地咬住江路的车影……终于,他超过了江路!
树下,一张白色的塑料台布铺在枯草上,上面摆着小暖壶,两个杯子,几个纸包。江路打开一个油乎乎的纸包,里面是一只熏鸡。她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宋隽,“饿了吧?赶紧吃吧。”
宋隽不敢接,“这得多少大卡呀?”
江路笑起来,“放心吃吧,我都给你算好了!”
宋隽接过鸡腿啃了一口,“嗯,太好吃了!”
江路:“等新学期来了,咱们就换一所新学校。你想啊,你在一个全新的环境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凭你的学习和为人,大家会不会对你有一个全新的印象、全新的评价呢?”
宋隽使劲点了点头。此时,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江路欣慰地看着他,“赶紧吃吧。
宋隽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江路惊讶得不知所措,“好好的,哭什么呀?”
宋隽哽咽着说:“我……我想我妈妈了……”接着哇哇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