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中国营建新屋,每每在对着大路小巷口的墙脚处,多嵌立有一块大小不等的石碑。石碑正面都刻有一样的五个字:泰山石敢当。
这种风俗习惯几乎遍及天南海北,在半个世纪前中小城镇建筑的街巷房屋还能见到。前些日子,我赴苏州洞庭东山,在那个保留明清建筑的小镇上,还见有古老房屋镶嵌有这种刻“泰山石敢当”的石碑。至于在他处,亦多。如在香港新界郊外,见存的古老家祠和宅门口也都保留有这样的石碑。“泰山石敢当”,可以说是不胫而走了。
中国人为什么那么青睐于“泰山石敢当”呢?
我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时,就听老辈人说泰山石敢当,乃指此处墙基坚固,就是泰山也能抵御;也有人说,此处有若泰山,什么巨石都能挡得住,更有比喻房主为财大气粗,连巍巍的几千丈高的泰山也能作押典当,诸如此说,尽属望文生义,都不能引以为据的,而随之年代悠远,后代的人们当然更难有认同了。“泰山石敢当”,原来叫“石敢当”。石敢当之称最初见于西汉史游《急就章》,唐颜师古注曰:石氏敢当,言所向无敌也。因而陶宗仪“据所说,则世之用此,亦欲以为保障之意”(《南村辍胞录》卷十七)。现今多据陶说,如《辞海》(1989年版),“石敢当三字,以为可以禁压不祥”。“人们都因这种图腾式物件,镇压天灾人祸、山精鬼怪”(香港《东方日报》)。
清《太原县志》也称,“盖古人名,后世为禳灾之具”(卷十八)。此处石敢当,俗称石将军,有一将把关、万夫莫挡之意。有一种说法是春秋“已有石碏、石买、石恶,郑有石制,皆为石氏、周有石速,齐有石之纷如,其后以命族”。(颜师古注《急就章》)。他们都是一时豪杰,所向无挡也。由此说,“吴民庐舍,遇街衢直冲,必设石人或植片石,镌‘石敢当’以镇之,本《急就章》也”(《通俗编。居处》引《继古丛编》)。所以“也有人以为‘石’乃姓氏,‘敢当’是虚构称,什么也不是它的对手”。(香港《东方日报》1991年6月26日)这大概就是“石敢当”的由来。
那么为什么叫“泰山石敢当”呢?
“石敢当”写上石碑,“以厌禳之”(《南村辍胞录》),唐时已风行,在福建莆田就曾发现唐朝所刻“石敢当”碑,宋人笔记亦谓得唐大历五年(公元770年)石敢当刻石(《墨庄漫录》)。但嬗变为“泰山石敢当”,却是五代以后的事了。
据《五代史》,后汉刘知远初为石敬塘之押衙,石与后唐李从厚(愍帝)于卫州(河南卫辉)议事。刘知远派勇士石敢,袖铁槌,侍卫石敬塘;李从厚部卒拟杀石,“敢与左右格斗而死”(《新五代史。汉本纪》)。因为石敢勇猛无挡,故清褚人获称,“今立门首以为保障,似取五代之石敢,其曰当者,或为惟石敢之勇,可当其冲也”(《坚瓠四集》)。但他书却以为石敢即石敢当其人,即刘知远为太原留守时,“将举大事,募膂力之士,得太山勇士石敢当,袖四十斤铁锥,人莫能敌”(清《太原县志》卷十八)。据说这个勇士,原来名并不叫石敢当,“五代石敢当,慕古人之名,而自表见者”(陈眉公:《群碎录》)。他是为邀功受赏,引众注目而改换姓名的。
此人长相大概有些像巨无霸模式,“后人借其勇以辟邪也”。(清《太原县志》卷十八)就此在原有“石敢当”碑上增加了“太山”两字,有意无意地把虚称“石敢当”实体化、人格化了,久而久之,“太山”又嬗变为“泰山”,这是因为“太”、“泰”是通假字,古代是通用的,岂不知泰山却是位在山东平原,“登泰山而小天下”,为五岳之首,更为世人皆知。其实此石敢当之“太山”乃是山西太原境一无名小山,“太山在风峪,内有龙池”,用泰山实误。有趣的是,在中国,唯独“山西人修屋于路巷所冲之壁,多嵌石镌‘太山石敢当’五字”(清《太原县志》卷十八),而在其它各处,却因不察“太山石敢当”由来,或者因“太山”不为人知,而以泰山更能显示伟大、无敌,却将原来冠加的“太山”湮没了。
石敢当究竟是什么含义,它在先民图腾文化中由来和发展的准确答案,看来还须作一番考索。
(盛巽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