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擅长的事情当中,活在真实世界里可能算是最差的了。对于其他人毫不费力就能完成的事情我总是充满惊愕,完全不能理解。我没法告诉你有多少次我在电影院里找洗手间,结果却独自站在一条小巷子里,旁边的那扇门已经自动反锁上。如今我最独特的拿手好戏就是每天去旅馆前台两到三次,问他们我的房间号码是多少。总结一下,我是个很容易犯糊涂的人。
其实,在上次我们长途旅行返回英国的途中,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时值复活节,我们飞回英国度一周假。当我们到达波士顿机场准备换登机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最近加入了英国航空公司的常旅客计划,我还想起把那张常旅客卡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就挂在我脖子上。然后一连串的麻烦事就发生了。
包上的拉链给卡住了,所以我就拼命猛拉,又是哼哼又是皱眉,越来越惊惶。布莱森夫人处理换登机牌手续等事宜的时候,我完全沉浸在自己那个小小的世界当中,除了我和那条负隅顽抗的拉链外别无其他。我拉啊,拽啊,扯啊,越来越猛,哼得更带劲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最后拉链突然松动打开了,包里所有的东西——报纸夹和散乱的报纸、14盎司的罐装烟斗用烟草、杂志、护照、英镑、胶卷——全都飞了出去,散落在网球场大小的一片地上。
看着一百多份精心整理的文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四散开去,硬币弹了几下发出噼里啪啦的杂音便再也不知所终,那罐烟草更是在机场大厅里疯狂翻滚,一路撒下烟叶,最终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我呆若木鸡。
“我的烟草!”我发出惊恐的叫声,脑子里想着在英国这可得花多少钱啊,然后我的叫声变成:“我的手!我的手!”因为我发现手指被拉链割破,鲜血直流。(通常我看到流血就难过,不过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血所以还不至于过分歇斯底里。)慌乱加上不知所措,我连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就在这时,我太太用迷惑不解的表情看着我——不是生气或者愤怒,而是迷惑不解——然后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都可以靠笨手笨脚来养活自己了。”
恐怕真的是这样。我每次出门旅行时总要捅娄子。有一次在飞机上我弯腰去系鞋带,正好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把座椅往后放平,然后我就绝望地被夹在那里,几乎要被压碎了,最后是抓住坐在我旁边那个人的腿我才挣扎着出来。
还有一次,我把一杯软饮料泼在坐我旁边的一位甜美小个子女人的膝盖上。空乘过来帮她擦干净,然后给我换了一杯新的饮料,我马上又泼了那女人一身。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我只记得伸手去拿新饮料,然后绝望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就像20世纪50年代的那些名为《不死的残肢》一类的恐怖片里用的廉价道具一样,它猛地将饮料从架子上打落,扣在她的膝盖上。
那位女士看着我,脸上的神情已经麻木。你不断地把某人弄湿,他或她会说出特别真诚的诅咒,开头是“哦”结尾是“分上”,中间那些词我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听谁说过,当然不会是修女说的。
不过这些还不是我在飞行途中最糟糕的经历。我最糟糕的经历是我在笔记本上记下非常重要的想法(“买袜子”“接过饮料要小心”等),然后若有所思地咬着自己的钢笔头,这个动作你肯定也做过,接着便和邻座的一位美女聊了起来。我和她说笑了近20分钟,时不时妙语连珠,温文尔雅。等我去到盥洗室才发现我的嘴唇、舌头、牙齿和牙龈全都呈现出明亮且擦拭不去的海军蓝色,原来我的钢笔漏水了。后面几天我都是那副样子。
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我多么渴望做到风度翩翩,有型有款。我非常希望在我一生中,哪怕只有一次从晚餐桌边站起来时不用环顾四周,似乎我刚刚引发了一场局部餐桌地震;我希望我坐进汽车关好车门,不会留出14英寸的外套在门外;我希望我穿浅色裤子的那天,不会在晚上发现自己曾经坐在口香糖、冰激凌、咳嗽糖浆和汽油上。可是那些糟糕的事情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发生。
现在我们乘飞机发食物的时候,我太太会吩咐:“帮爸爸把餐盒盖打开”或者“孩子们戴上你们的帽子,你爸爸要切肉了”。当然,这在我和家人一起乘飞机时才会发生。我一个人乘飞机的时候,不吃饭也不喝水也不弯腰系鞋带,从不把钢笔放在离嘴巴比较近的地方。我只是非常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有时候坐在我的双手上,以防它们出其不意地飞出来制造液体伤人案。这太没劲了,不过至少花在洗衣服上的钱明显减少。
顺便提一下,我从来没有积累我的常旅客飞行里程,从来没有过,因为我总是无法及时找到那张卡。这一点真的很困扰我。我所认识的每个人——每个人——总是靠积累的里程换取了飞往巴厘岛的免费头等舱。我却从来没有积累任何东西。我一年总要飞行10万英里,不过我所积累的里程只有212飞行英里,还是23家航空公司的不同航班积累起来的。
大概是因为要么就是我换登机牌的时候忘记问一下飞行里程了,或者是我记得问飞行里程,但航空公司却没登记上,或者是换登机牌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不能积累里程。一月份的时候,我乘飞机去澳大利亚——这下我可以积累天文数字般的常旅客飞行里程了——可是等我出示卡片的时候,工作人员却摇摇头说我无法积累里程。
“为什么?”
“飞机票上的名字是B.布莱森,这张卡上却是W.布莱森。”
我向她解释“比尔”和“威廉”这两个名字之间古老的关系,可是她就是不听。
就这样我还是没有积累到我的常旅客飞行里程,我还是享受不了去巴厘岛的头等舱。不过说真的,乘那么长时间飞机不吃东西我可受不了。
[1] 常旅客计划(Frequent Flyer Program),指航空公司向经常乘坐其航班的客户推出的以里程累积或积分累积奖励里程为主的促销手段,是吸引公商务旅客,提高公司竞争力的一种市场手段。
[2] 比尔即为威廉的昵称,就像贝蒂是伊丽莎白的昵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