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英国有位学术界的朋友,最近一家美国公司聘请的律师与他接触,请他出任他们手头上某案子的专业见证人。他们告诉我朋友,要派一名负责律师和两名助手飞到伦敦来与他会面。
“我一个人飞到纽约去岂不是更简单更便宜吗?”我朋友提出建议。
“确实,”对方毫不迟疑地回答,“可是我们的差旅费是由客户报销的。”
这下你知道美国律师们的工作理念了吧?
我毫不怀疑,相当多的美国律师——数字还要翻倍——工作都非常出色,完全对得起客户付给他们1小时150美元的律师费,我猜现在的费用大概如此吧。不过问题是律师的数量太多太多了。实际上——这个数据非常发人深省——美国的律师总数为80万,比世界上其他所有国家的律师加起来还要多。早在1960年,美国就已经有26万名律师了,我们现在引以为豪的是,每10万名美国公民拥有300名律师,而对比之下,英国每10万公民拥有82名律师,日本只有11名。
当然这些律师都需要工作,大多数州现在允许律师登广告,很多律师对此十分热衷。你看半小时电视就至少会碰到一个这样的广告:某位相貌诚恳的律师告诉你:“嗨,我是‘曲解圆滑’律师事务所的文尼·斯利克。如果您在工作中受到伤害,或者碰上车祸,或者感觉钱比较多,请来找我,我们可以找人来告。”
众所周知,美国人太喜欢因为帽子掉了这样的区区小事而闹上法庭了。实际上,我敢说就有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曾经为帽子掉了这样的事起诉过别人,还赢得了2000万美元的精神损失费。美国人的普遍认识是,如果你周围的某个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出了事,那么你就应该去讨一大把钱。
几年以前的一场官司就是最好的例证。加利福尼亚州的里士满有一座化工厂发生了爆炸事故,烟雾弥漫到了附近的小镇。几小时工夫就有200名律师和他们的代表赶到这个一片沸腾的小镇,四处分发名片告诉人们去当地医院检查,于是20,000名居民蜂拥而去。
爆炸事故的新闻报道看起来和野外狂欢派对差不多。只见20,000名开心微笑、看上去无比健康的居民排队在当地医院的急诊室接受检查,只有20人住院。尽管得到证实的受伤人数很小,但至少有70,000人——实际上所有的居民都提出索赔。化工厂最后同意赔偿18,000万美元,而其中有4000万进了律师们的腰包。
在这样一个超级喜欢打官司的国家每年提交的诉状就有9000万起,也就是平均每2.5人打一个官司,而且说得好听一点,其中有很多是“野心勃勃”的诉讼者。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得克萨斯州的两位父母就在起诉一位高中棒球教练,理由是在一场比赛中他让他们的儿子坐了冷板凳,导致孩子受辱及遭受极端的精神痛苦。同时,在华盛顿州,一位有心脏问题的男人状告当地乳品公司,“因为他们的牛奶盒上没有警告他注意胆固醇”。我想你最近也听说过加州的一位妇女把迪士尼公司告上法庭,就因为他们一家在迪士尼乐园的停车场里被人抢了。这场诉讼的焦点就是,她的孙子们被带离现场接受安抚时,目睹迪士尼人物脱下衣服,因此而惊恐万分留下了心灵的创伤。发现米老鼠和高飞其实是真人假扮的,这对于可怜的小朋友来说当然是难以承受的现实。
这案子法庭不予受理,可是在别的地方,有人打官司索赔来的钱大大超过了他们实际所遭受的痛苦或损失。最近有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一位密尔沃基啤酒厂的主管对一位女同事重演了《宋飞外传》里的一个黄段子,女同事气急败坏以性骚扰罪将他告上法庭。啤酒厂随即也解雇了他,他又起诉该厂。我不知道这三方到底应该得到什么结局——听上去觉得似乎三个人都该打屁股——可结果是颇具有同情心的(痴呆的)陪审团让那位遭解雇的主管获得了2660万美元的赔偿,几乎是他年薪的40万倍。
这种事还有变本加厉的。就在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理查德·尼克松家族起诉政府要求获得2亿1千万美元赔偿——请允许我重复一遍,2亿1千万!——以弥补政府因水门事件强行扣留文章文件作为证据,造成尼克松家族无法使用而蒙受的损失。你当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位美国总统在犯下极其愚蠢的非法行为后,羞耻难当地从宝座上被赶下来,24年后他的家人居然找国家索要2亿1千万赔偿。看来克林顿打官司,借口一面玩桃色丑闻,一面治理国家,而要求赔偿精神损失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他肯定至少索赔上十亿。
美国人认为不管值不值得,打官司都是迅速致富的一条路,说到底,这也是由于只有美国才有的一种有趣观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有人来负责。因此,比如说你每天吸80支烟,持续50年,最后得了癌症,那么除了你以外,谁都得为这个负责。你要起诉的不光是卷烟厂还有批发商、零售商和把香烟传递到零售商手里的物流公司等。美国的法律体系最为鲜明的特征就是,允许原告状告那些与法律控诉几乎无关的个人和企业。
由于美国法律体系的运作方式(准确地说这个体系根本不起作用)十分特别,对于公司或者机构来说,通常庭外和解比上庭受审要更便宜。我认识的一位女士下雨天去百货公司滑一跤跌倒了。让她又惊又喜的是,百货公司几乎是马上给了她一份价值2500美元的协议书,如果她签字同意不上诉,那么钱就归她了。她当然签了字。
在美国,有人绊到障碍物摔倒这类事情引起的赔偿金额极其庞大,少说每年也有几十亿美元,单纽约市每年花在“摔倒”方面的开销就高达2亿美元。美国广播公司(ABC)最近播出一部讲述美国失控的法律体系的纪录片,其中提到因为产品质量保证成本日益攀升,美国的消费者每买一辆车得多花500美元;每副橄榄球头盔多花100美元;每只心脏起搏器多花3000美元。纪录片里还说,美国人甚至在美发方面都多花了“冤枉钱”,因为有那么一两位顾客发现头发理得一塌糊涂,一怒之下将理发师告上法庭且胜诉。其实理了个一塌糊涂的发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所有这些自然促成了我的一个观点:我要开始每天吸80根烟,喝高胆固醇的牛奶时不慎跌倒,照搬《宋飞外传》里的黄段子,演给迪士尼乐园停车场里某位路过的女士看,然后我打电话给文尼·斯利克,看能否谈成一笔生意。低于25亿的赔偿金我不干,最近剪过的发型还没提呢!
[1] 斯利克,Slick为“狡猾”的意思。
[2] 《宋飞外传》,Seinfeld,美国著名电视连续剧,长达九季,于1989年到1998年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