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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感》第7节 家庭亲密度:人际安全感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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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需要十万次赞美,才能成为一个男人。

——孙向东

被关注

婴儿初次爬着探索世界时,就是要脱离对母亲带来的触觉舒适的依赖,而代之以视觉依赖。视觉比触觉的作用范围要大,他们便有了更广阔的安全空间。在非我世界中进行探索时,最大的恐慌莫过于看不到母亲,他们会害怕找不到母亲。由于认知系统发展不完善,这时的婴儿认为客体是可变的,看不见就是没有,所以如果母亲不在视线范围内,就会发生分离性焦虑,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所以他在冒险中需要“关注”,他需要母亲用视线关注自己,以获得安全感,否则他会焦虑。此时若种下焦虑的种子,不安全感就会随着身量一起成长。

缺乏“关注”会让人尤其喜欢“名”这种东西,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把自己埋起来,获得暂时性的满足。

被需要

我在你那里就一点不重要,不特殊!

——案主王倩

但是儿童的天性让他对未知的非我世界越来越好奇,他会走了,他需要走得更远才行。为了消除这种焦虑,他会锻炼出一种能力,叫作客体恒常性。什么意思呢?客体是恒常存在的,看不见的不等于消失了,所以即使母亲不在跟前也不是消失了。这时,他会在自己的意识中抓住母亲的“形象”,这样他就可以在背上驮着母亲去探索未知的非我世界了。他知道,母亲的视线虽然离开了自己,但是她一直都在。

库尔特·勒温(Kurt Lewin)的“心理环境”不是指客观环境。比如,儿童知道他的母亲在家或不在家,他在花园中的游戏行为便可随之而不同。如果人认为存在一个东西,并好像它存在着一样地做出行为,那么即便它客观上并不存在,也是他精神环境中的东西。同理,如果没有觉察到一个客体,那就对他的行为没有影响,尽管这些东西客观上离他很近,也不在他的精神环境之内。心理环境也不是意识环境。我们不能确定母亲是否在家的事实,存在于儿童的意识层面。你问他“妈妈在家吗?”即使回答“不知道”,他也依然相信母亲在家,并如同母亲在家一样自如玩耍。

能在精神上带上母亲的儿童,即使母亲不在眼前他也会觉得自己是完整的和安全的,所以可以到更远的地方去冒险了。这时候任何脱离母亲视线的行为都充满了刺激,都是激动人心的。他的独立和冒险精神与对母亲的依赖产生了极大的矛盾,他无法调和这种矛盾,他不明白:自己渴望独立和冒险,为什么同时还会依赖母亲呢?他会有一个自欺欺人但必要的解释,那就是,其实母亲是“需要”自己的。这种被需要感,让他的精神完成了整合。“被母亲需要”是他的精神世界不至于破裂的解释。

如果这个时候的母亲表达出并不需要他,他就会感觉自己是不被自己(因为这时母亲就是精神上的自己)“需要”的,无价值感会持续一生,所有的后续失败中都会闪回到这个阶段,并造成抑郁。而另一方面,如果母亲不喜欢孩子到处跑,总是焦虑,孩子就会认为:在非我世界里,我是无能的,必须由在场的母亲来保护。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冒险冲动,会指责自己的冒险行为,二十年后成为一个“天生”胆小的人。

这个恐怖的两岁儿童(terrible two),觉得一切都好神奇。他非常淘气,比如会玩水,玩火,摔东西,感受这个新奇的世界,还把自己的小马桶放在饭桌上,告诉母亲:看,我都能自己排便了,我多厉害啊!

这时候,他可能遭遇母亲的攻击,不一定是物理攻击,精神攻击同样会有严重的后果。受到攻击后,自罪自责的脏感和耻感油然而生,他会觉得自己不仅不是被需要的,而且是被拒绝的,是坏的、脏的,是令自己羞耻的,是令宇宙蒙羞的。成年后所有的行为和精神,都会自动演绎最初的这个自我预言。

哈罗做完前述实验后又有鬼点子:如果孩子遇到恶毒的母亲会怎样?于是哈罗给小猴子又设计了一个恶毒的母亲,这些铁娘子(iron maidens)会突然喷出钉子,或喷出冷气、凉水,小猴子无力抵挡,只能无助地哀号,但不管受到如何残酷的对待,小猴子依然毫不迟疑地投身母亲的怀抱。这些猴子,虽然有代理母亲,有吃喝也有抚触,但是当它们长大后进入猴群也发现了问题:它们不知道如何和猴群接触,无法融入群体,它们和猴群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经常被别的猴子打。所以哈罗说:如果孩子缺乏人际安全感,其根本的原因之一就是母亲的攻击。

被认同

如果一切发展顺利,婴儿与母亲完成了分裂与统一后,他在新的非我世界中遇到的第一个“人”(区别于作为宇宙的母亲),就是父亲。他开始知道,父亲并不是物理环境的一部分,而是和母亲一样但又不同的存在。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并在父母的互动中猜测自己是男还是女,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是疏远还是亲密。

和父亲的连接是个体最初的社会性连接,也是情感社会化的重要标志,说明他可以去爱和恨另外一个“人”了。他会试探这个“人”,如果结果是安全的,他就会企图再次将这个非我统一和整合进“我”中去,认同并接受自己的“姓”,带着父亲(自己的姓)进行下一步的继续探索。因为他的姓是安全的,他会对人类这个种群充满善意,有勇气和能力去面对他“人”。

如果父亲缺失,或冷漠,他首先无法认同自己作为“人”的存在,因为他没有“姓”,或者“姓”是残破的。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幸福地生活在德国。但是有一天,他母亲把他叫到自己身边说:孩子,你每天叫爸爸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其实是个丹麦人,在你3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后来我才嫁给你现在的爸爸。小孩子一下子就傻了:如果我不是我爸爸的儿子,那我是谁啊?

当个体所依赖的赋予日常生活意义和目的的价值载体突然解体,小男孩感到了一种身份的丧失。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所以感到了世界的空虚。他离开了家,四处流浪,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流浪啊,流浪,后来就来到了维也纳。这时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正在这里开诊所,他就在诊所做木匠,并接受安娜的治疗。

这个丧失身份的男孩叫埃里克森,新精神分析学派的主干。他提出的人生发展八段论中说:社会人身份的形成,是人生最大的课题之一,与其说是学会和人类进行互动,倒不如说是认领父亲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其次,他无法在父母的互动中获得性别意识,不知道自己更像这两个人中的哪个。没有学会和内化男女的互动方式,人会有性别取向障碍。

人类世界中最能给人价值感和能力感的东西,就是被自己在乎的人的认同了,而你最在乎的人类(如前所述,母亲是宇宙),就是父亲了。如果父亲缺失或冷漠,那么他就会一生都在寻找一个父亲,并企图得到他的认同,以获得自我价值感。但是这时候他找到的替代父亲的人,都是他不在乎的人,“被认同的感觉”满足不了,这样,他就需要讨好并赢得社会权威的认同。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在较劲,心想:看,你不理我,不认同我,还是有人认同我的!缺乏父亲的认同,会让人追求“赞美”这种东西,并化身名、利、权,急功近利,追求不到是很痛苦的,追求到了就会更加空虚,就像饥饿的人大口咬到了空气,因为内在的缺损一直都在。

或者父亲不是冷漠的,而是有威胁性的,无论物理攻击还是精神攻击。这时儿童就会缩回来,恐惧会泛化并持续一生,他会认为“人”,尤其是“男人”/“权威”这种存在,是不安全的。他会恐惧“人”的目光23,拒绝自己作为“人”的身份,甚至拒绝被疗愈,这将导致抑郁、交际障碍、自杀倾向,以及各种神经症。或者他会传承父亲的角色,把自己变成一个暴君来取而代之,以施害者的身份企图埋藏自己的恐惧。

如果一切发展顺利,到了青春期,他要开始认同自己作为“成年人”的身份了。这时的他会成为一种边缘人(Marginal Man),地位位于儿童和成人两个群体边界上。要脱离儿童群体进入成人行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男孩要把情感从母亲身上移开,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分离的剧痛再次出现,他知道第一次和母亲分离的那种痛,所以像第一次一样痛苦。女孩则要缓和一些,她不需要撕裂和母亲的精神连接,但是要把情感从父亲身上转移给另一个男人,也让她感到非常不适,所以女孩嫁人的时候,面对父亲不禁潸然泪下,第一次和男人上床,也必然如此。这是她在主动抛弃自己的情人,心里充满了负罪感。她需要得到父亲的原谅,不然无法调和自己的愧疚。

斯普兰格(E.Spranger,1924)将青春期称为人的第二次诞生,这次诞生经历的是人格的最终完善,但成长的剧痛让他们无法协调,所以从疾风怒涛到相对平稳往往要经历数年的时间。

其间,儿童还需要完成一个仪式,他要和家中的强势权威发生分裂,举行叛乱,象征性地杀死或者打败权威,才能脱胎成人,成为真正的成人。但他们对父亲(偶尔是母亲)的尊敬和爱又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所以内心极其矛盾。所以青春期是一个容易精神分裂的阶段,他们情绪起伏很大,并易采取极端立场。

完成这个打败父亲的仪式,得到父亲的认同,他自己就成了权威,于是,他会产生对社会规则的尊重,并获得精神上的自我认同感,于是会有上进心而不是急功近利。如果这个仪式完不成,人没有完成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尊严的认同,就会变得唯唯诺诺,或处处挑战规则,充满破坏欲望,象征性地再次挑战父亲,一生都在重复那个被权威打败的模式。或者他会变得急功近利,急于向父亲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尊严,并因为太着急而欲速则不达,永远处于焦躁、抑郁之中。这是另一种成功恐惧症。对成功过度渴望,无意识动机却不断破坏自己成功的可能,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成人仪式上,被打败了,于是一生都在重复这个模式。

又或者,他们要等待父亲垂垂老矣,躺在床上需要他们照顾的时候,才能够二度发育,成为精神上的成年人。心理上的延缓偿付/延迟补偿(psychological moratorium)就是,可以暂时合法地延缓补偿曾经缺失的仪式。

被接受、被包容

人们喜欢我的好,那是应当的;我需要有人看见我的不好,而仍然喜欢我。

——余宏

拥抱是一种神奇的维生素。拥抱就是给予,就是价值感;被抱就是接受,每个拥抱都可以让人闪回到和母亲温柔相处的岁月,在母亲怀里被母亲的手轻拍背部的时光。

和母亲的关系,就是一个被接受、被包容的感觉,也就是被包住的感觉,前胸、后背同时有温柔的触觉感知。

对于母亲来说,我们偎依在她的怀里,索要拥抱时她就会给,我们就知道自己是被爱的/被接受的。没有在母亲(或其他重要他人)怀里亲昵地撒过娇的童年是残缺的,背上没有得到足够的抚摸,安全感成了不可能。

包容是精神上的拥抱。包容是包容一个人的存在,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不会因为我们变得丑陋、没钱、学习不好、摔坏东西而改变。我们犯了错,母亲会护着,我们就知道自己是被包容的。幼儿不知道对错为何物,面对惩罚和威胁并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而是认为自己不该存在。包容、袒护、偏爱会赋予他存在感,消除耻感、脏感,从而有能力启动力量,知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无法藏在母亲背后躲避惩罚的童年是悲惨的。

如果一切发展顺利,我们得到了精神上的拥抱,就有能力背向母亲的视线,向外开拓自己的领域。

我们把背后的世界交给母亲去打理。我们知道那里是安全的,然后我们才会有勇气面对前方的事情,并有力量去追求真正的成功和幸福。我们不用转身也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背后的母亲从未消失。

前胸还可以自己来打理,背部则只能交给别人去照管,所以安全感就集中投射在我们的背部。背后的拥抱,比起正面的拥抱来说,更加疗愈。从背后被人抱住的感觉是迷人的,不仅对女人来说。我们喜欢情人从背后抱过来,这是对最初的安全情境进行的模拟;我们也喜欢从别人背后抱过去,表达自己爱和给予的渴望,如同施与母爱一般。

正面的拥抱起作用的,也是对方在我们背上的轻拍。背靠背聊过天的小伙伴,感情一般都好得不得了,他们会互相成为对方安全感的载体。

有反馈

我们这一生叫的最多的两个称呼,就是“爸爸”和“妈妈”,从会说话到小学之前的安全感关键期,除偶尔的其他称号,这几乎是我们所有和人交流的起始用语了。这两个称呼承载着几乎全部的安全感。

如果父母的反馈是积极的,也就是每一声呼唤都有一个回应,或扭头微笑,或轻声答应,久而久之,我们就知道,这个世界是温暖的,有反馈的,我们是存在的,被人接受的,有价值的。

如果没有反馈,也就是呼唤父母而得不到回应,父母总是爱搭不理,忽视呼唤,我们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接受的,存在感得不到认同。我们是不被接受的,自己的存在便是脏的、可耻的。这种感觉一旦在幼小的心灵里扎根,便会在成年后长成一个巨大的肿瘤,以各种最丑陋的形式外化出来,比如自残、抑郁、厌食症等。总之,就是求死之心。

武志红说:善的对立面不是恶,而是冷漠,恶只是冷漠的衍生物。攻击欲不是天生的,而是从缺乏回应的绝境中生出的。很多案主回忆童年时,说到自己的心曾死去,死去的原因是遇到了近乎百分之百的拒绝:无论你如何呼唤父亲(母亲),都没有回应。

咨客雅彤回忆说有句话刺得她很疼,父亲说:“不要有事没事总叫我,你烦不烦?”那时幼小的她就认同了这个说法,没有大事不打扰父亲。但呼唤并得到回应,并攒够一定的次数,是小孩子的本能需要。他们需要在呼唤和回馈中确立亲子之间的关系,以父亲/母亲的回应来夯实自己的人格地基。

于是,她就变成了一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小孩,不断制造“大事”来满足这种本能需要。其间她是没有觉知的,内在声音只是渴望多叫几次爸爸并得到回应罢了。既然顶撞老师可以使自己有机会叫爸爸,那就顶撞他呗。既然这次顶撞的结果很好,那么下次有机会再顶撞呗。

雅彤还说,每次都得连续叫三声以上的妈妈,母亲才会有反应,单声的都没有回应的。于是,“妈妈”这个词在她看来,并不单独存在,而且和急促、焦虑、紧张、威胁等词相连。

正常的亲子交流方式是先在情感上接上头,然后再交流信息。孩子叫一声妈/爸,母亲/父亲有回应,时间停一下,完成情感连接,之后再开始信息上的交流。

雅彤母子俩的互动方式,的确让人心里发寒。女儿叫一声妈,她就像木头一样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母亲还是懒得扭头,她第三次叫,母亲变得不耐烦:“好了好了,有话你就说啊,我又没有聋。”

我心想:这是怎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以女儿为“无”、内心荒凉的、自私自大的、冷漠的女人啊。但进一步了解之后,我发现其实她母亲并不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她真的很疼雅彤,但雅彤总是感受不到。我解释说:正是这种交流方式,让爱的流动堵塞了。只要她能在雅彤每次叫妈时都微笑着回应一下,雅彤的问题自己就会消失。

这个母亲反驳说:“每次她叫我都没什么正事。”天啊!亲子之间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啊?如果没有一些温情脉脉的废话,那还叫什么亲情啊?传递信息的语言无法建立情感,建立情感的语言都没什么用。请牢记。

如果没有得到疗愈,雅彤将来必然会在她和她的女儿之间复演这一幕,以证明“任何女儿都无需母亲的反馈”,保护那个没得到反馈的自己。于是“冷漠”(或者叫“高冷”“傲娇”)这种品质就遗传了下去。

对母亲/父亲的呼唤得到积极回应,是最疗愈的。有些咨询师虽然比较年轻,但会建议并允许案主管自己叫爸爸/妈妈(这是违反规定的),治疗效果非常迅速。天主教会中,人在受洗之后都会新起一个教名,并认领自己的代父母。

姓名是父亲和母亲的载体

有非我(other),才有我(I)。宇宙分裂后,也就是和母亲分裂后,人就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为了标注这个自我,我们会把名字内化成自己,名字就是我,名字的参照面就是母亲,因母亲的存在而存在,和母亲的关系的质量决定它是一个祝福还是一句诅咒。歌德说:“人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敏感,他对自己名字的敏感度,不啻皮肤的触觉。”姓名是一个人最表层也最深刻的代表,它内化得如此之深,深到让人吃惊的地步,比如我们很容易在嘈杂的人群中辨认出自己的名字,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连呼吸、脉搏、皮肤电24都变了。

在一个实验中,萨克曼录下很多人的名字,其中一个是被试自己的名字,比如“Mary”(玛丽)。然后他把这一串名字播放给被试听,随后让被试回忆听到了哪些名字。根据生理反应的检测,被试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脉搏、血压和呼吸等都出现了高峰;而且,被试回忆起的名字,大多都围绕在自己名字前后。他们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更高的反应,而且进行了精细的加工,并且对自己的名字前后的信息都加强了记忆。

名字是人的身份的第一部分,包裹着母亲/宇宙和你的关系,它是基础安全感的载体。

名字都有自己的性格,名字里携带的信息不仅仅会影响人的自我意识,它本身就几乎等同于你的自我意识,承载着个体在以往经验基础上形成的对自己的概括性的认识,所有关于自己和宇宙的核心信念都以此展开。我们会在自我意识的基础上加工有关自己的信息;受自我意识的影响,个体记住的往往是对他有意义或者是以前知道的东西的延伸;当信息与我们的自我概念有关时,我们会对它进行快速的加工和很好的回忆……名字就是自我意识。

除了自我意识,名字还包含父母对你的期待,也就是超我中的自我理想,而任何期待总会有成真的冲动。

罗森塔尔和福德(Rosenthal, Fode,1963)让学生做白鼠走迷宫的实验,他们告诉学生,这些老鼠有的笨,有的聪明,实际上来自同一个族群。结果学生们发现,聪明的老鼠比笨拙的老鼠出现的错误要少,而且差异具有统计显著性。似乎可以推断,训练聪明老鼠的学生实验者更能鼓励老鼠去通过迷宫,这样,实验者本身的信念经由无意的暗示和鼓励,作用于被试,使得实验结果朝他们期待的方向倾斜。

但当自我理想和自我意识相差太远时,人的身心便会孱弱。比如一个女案主叫“×亚鹏”,病得很严重。她是一个敏感纤弱的女孩,和这个名字不搭。她弟弟叫“亚龙”,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山东大汉,估计她家人也是这样期待她的吧。叫这个名字不生病成了不可能。她的心理和身体问题在改名之后半年里都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还有个男性案主叫龙刚。看到他父母的第一眼我就震惊了,同时明白了。俩人都是那种一看就满脸病容、瘦弱不堪的人,给孩子起这么个名字自然是寄托了美好的祝福。但是基因已经决定孩子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结果你看,这个案主比他父母更加瘦弱,满身的疾病,精神障碍也成了一种必然。我还在生活中遇到过叫作谢天正、柳大洪的女人,白如雪、马娇娇的男人。不知道这些名字到底寄托了什么样的无意识期待啊,但我猜,深深的无意识海底一定充满了躁动、冲突、分裂、不安吧。这些不安,人们自己是没有觉知的,所以影响是由不得他们的,自我改变也是无能为力的。

当我们把父亲统一进自我中去,就会认领自己的姓,当姓(代表父亲)融化在自我概念之中,人格基本上就初步构建完成了。姓凝聚着我们固有的气质,隐藏着我们对社会和人生特有的看法。姓对我们来说是如此重要,测谎仪甚至可以帮助检查出你男朋友姓什么,当读到你男朋友的姓的时候,你的皮肤电、脑电等各个方面的指标都会瞬间改变。

当你和任何其他人发生人际交往,首先要告诉别人你姓什么;当你告诉别人你姓什么的时候,实际上是告诉自己你父亲是谁,闪回到父亲和你的关系,是亲近、冷漠,和平、紧张,包容、苛责,平等、掌控?你是需要压缩还是舒张自己的人格?是会成为宠儿还是被疏远的个体?从一开始,你就有一个预言,并去验证和实现这个预言,无意识动机开始起作用。父亲是冷漠的,或有攻击性的,你就会知道,面前这个人/这些人也会像父亲一样,和你处于那样的关系。这种预言会自动变成现实。

我们还需要父亲来确定自己的性别身份。我们都是从幼儿时的双性体质中发展起来的。上幼儿园之前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是男孩还是女孩,遇到有人问这个问题,也许会跑回家去问: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这时的小孩子的排泄理论一般认为,儿童的阴道和肛门是一个口(她们在长大后才发现这部分身体有两个分开的口和洞),女人就是没有小鸡鸡的男人。

上了幼儿园之后,我们开始从父母的互动中知道男人和女人不同,开始知道自己是男是女,开始对异性父母更有兴趣,和同性父母竞争,但是我们解释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是人第一次有模糊的性别取向,他要从父母的互动中学习自己的性别,从他们的互动中延续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比如刘锦的母亲很强势,经常对父亲进行家暴,所以一方面她自己就很强势,无法和任何不的男人建立亲密关系。但另一方面,哪个男都像他父亲,这样,乱伦禁忌就开始起作用,她也无法允许自己对男动情。总之就是无法动情。于是她解释说:“也许我是拉拉吧。”但当她尝试和女性建立情感,却发现自己同样很抗拒。于是他说:“也许我是无性恋吧。”但当她加入“酷儿(Queer,原意“怪胎”,指称无性恋)俱乐部”,却发现自己更加空虚,于是有自杀倾向。

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开始知道男女该进不同的厕所,男孩和女孩是不一样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开始认领自己的性别。男孩开始脱离母亲,更喜欢父亲,开始寻求自己作为男人的榜样,父亲就是第一个榜样。他知道,自己更像父亲。女孩开始知道自己更像母亲,开始对自己的性别身份加以确认、内化、认同。

如果在这个时候父亲缺失,或因为和父亲关系疏远没有内化“姓”,性别认同就会发生紊乱。男孩没有可以内化性别的模版,就无法完全认同自己作为男性的存在;女孩无法认同父亲,女性身份就会发生自我萎缩。

在幼儿阶段人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认为自己/母亲是全知全能的,如同神明一般。但在幼儿园大班、小学阶段开始发展理性,他们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但不能接受自己的存在将会随着日升日落慢慢消失。人身上最后一丝神性消失了,完全从神坛落下来,这时我们开始对死亡产生恐惧。知道自己会死是痛苦的,我们需要给从自己身上分裂出来的神性,找到一个寄托。这个寄托的载体,就是一个自己认可的权威,也就是父亲(偶尔是母亲)。父亲是这时候的权威,我们无条件服从他,就像信徒无条件服从自己心中的神。这时候的父亲就是神,用以缓解内在的焦虑。中国是世俗社会,不信原罪,不信上帝,血脉崇拜就是宗教的替代品,姓就是血脉的载体。

如果这个父神不爱自己,或不爱自己的母亲,或有一大堆会让孩子看不起的缺点(比如酗酒),甚至会攻击自己……孩子的精神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上帝没了,魔鬼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