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智力狭义地理解成MAMBIT,理性与智力则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因此,理性与智力相分离这样的现象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一个人很有可能智力很高但不理性,也可能非常理性但智力平凡。我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表的两篇论文中,给这种智力和理性的严重失衡现象取了个名字,所依据的是教育心理学中关于学习障碍的基本理念:特定的认知缺陷可以用该认知能力与智力之间的水平差异来定义。在美国精神病学会发布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四次修订版(DSM-IV)对发展性阅读障碍所设的诊断标准中,我们能够一窥这种差异理念的应用。DSM-IV对阅读障碍的诊断标准是:“个体的阅读成绩大幅低于其实际年龄、智力水平及所受教育应有的水平。”在学习障碍等相关概念发展的早期,用能力/成绩差异(智力正常的前提下,特定领域的表现意外低于应有水平)来定义这些障碍的观念流传得很广。值得注意的是,差异观念包含这样一个假设,即所有好的特质都应该伴随有高智力。当高智力测验分数伴随着其他领域的糟糕表现一同出现时,则会让人感到“惊讶”,然后就会创造出一种新的障碍分类称呼这种“惊讶”。与之类似,DSM-IV对数学障碍(有时也会称作计算障碍)的定义是:“个体的数学能力大幅低于其实际年龄、智力水平及所受教育应有的水平”。
这种基于与智力测验成绩与某种能力之间差异的分类法,开创了此类障碍命名的先河。每当学者们发现一种重要的心理能力与智力水平出现分离时,就感到有强烈的使命感和义务去创造出一种新的障碍分类,对这种分离现象进行命名。我所创造的“理性障碍”(dysrationalia),也正是基于上述逻辑。我提出的理性障碍定义如下:
理性障碍是指个体在智力水平正常的情况下,无法理性地思考与行动。该定义包括个体在信念形成、判断信念一致性,以及根据目标采取行动等方面遇到困难。虽然理性障碍常会伴随其他障碍一同出现(比如,感觉机能损伤),但这些障碍并不是导致理性障碍发生的本质性原因。理性障碍的主要诊断标准是思考与行为中所表现出来的理性程度明显低于个体的智力水平(智力测验成绩)。
不难看出,理性障碍的定义无论是措辞还是概念命名,都在有意与美国学习障碍联合委员会和美国精神病学会对“障碍”的定义保持一致[1]。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把理性障碍概念用作“直觉泵”。“直觉泵”一词是由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Daniel Dennett)提出的,意指“在思维实验中通过不同变量来激发系列直觉的工具。一般而言,直觉泵并不是驱动发现创造的引擎,而是说服或教育的工具——一种使别人采用与你相同的方式思考的方法。”于我而言,理性障碍就是一个直觉泵,用来帮助人们认清理性与智力之间的差异,知晓两者之间失衡的现象并不值得惊讶。
我们为什么需要这样一个直觉泵呢?绝大多数心理学家都已意识到智力测验并没有囊括全部重要的心理机能。多数教育学家也认可这一观点。不过,我仍然认为大部分人常常会忽略这个事实。也就是说,我认为智力测验愚弄了绝大多数人——包括理应对这个问题有深入了解的心理学家。通过承认理性障碍频繁发生这一事实,相当于为与MAMBIT同等重要但不属于MAMBIT的能力创造了概念空间,即形成理性信念与采取理性行动的能力。
[1] 我早期对理性障碍的论述参见:Stanovich,1993a,1994a。概念矛盾也存在于学习障碍与低智商两者之间(例如《美国残障儿童教育法案》与《学习障碍国家联合委员会》;Hammill,1990)。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对阅读障碍的差异测量完全是一个错误(Fletcher et al.,1994;Stanovich,2000,2005;Stanovich and Siegel,1994;Stuebing et al.,2002;Vellutino et al.,2004)。阅读障碍产生的主要原因是语音加工出现问题,而这一点与智商高低无关。因此,高智商个体出现阅读障碍不足为奇,无需特别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