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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人走的路2:勇敢地面对谎言》恶性自恋的人,常常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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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35岁那年,第一次来到我的诊室,向我寻求心理帮助。她向我倾诉了与男友分手的痛苦。根据我当时的判断,她并没有太严重的忧郁症。在我看来,她也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雪莉小巧玲珑,女人味十足,但论长相,充其量算是个中等美女。机智幽默的她在生活中却事事皆不如意。她总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上个“野鸡大学”都不能正常毕业。所以,她只好放弃学业,自谋生路。起初,她在教会担任义工,由于她优异的表现,一年之后受聘为教会教师。但她只干了六个月,就被教会牧师辞退了。她说自己之所以会被解雇,主要是因为牧师出尔反尔。姑且不论是不是牧师的问题,我所知道的实际情况是,雪莉被辞退是常有的事情,很难说每一个雇佣者都和那个牧师那样出尔反尔。雪莉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正在做接线生,这是她刚找到的一份工作,此前,她已经换过七份工作了。诊疗过程中,雪莉还向我叙述了她的前一段恋情。但通过她的叙述,我发现,虽然她说已经与男友分手了,但他俩仍处在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的状态!雪莉承认,在生活中,她根本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

像雪莉这样因为不断受挫而来寻求帮助的患者很常见。雪莉的症状只不过比一般缺乏成就感的患者更明显一些罢了,绝非罕见。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最令我头疼的一个病人。

在对雪莉的背景进行了进一步的了解后,我发现她对自己的父母很有看法。雪莉的父母除了能在金钱上给予她尽量的满足外,在其他方面,似乎没让她感觉到更多的温暖。雪莉的父母只在意那些继承来的财产,对雪莉和她的妹妹爱迪则漠不关心。雪莉的母亲是狂热的天主教徒,成天口口声声念叨着主耶稣基督,却毫不仁慈,整日对丈夫怀恨在心,从不为此愧疚与忏悔。她的母亲每星期都会不止一次地对她的孩子抱怨:“要不是为了你们,我老早就离开他了 !”雪莉用嘲讽的口吻对我说:“十多年前,爱迪和我就已经不住在家里了,但她至今依然没离开。”

爱迪现在是个同性恋者,雪莉则声称自己是双性恋者。这引起了我的警觉,一般来说,如果女儿从小对父亲产生了绝望的情感,她们就不会信任男性,进而会改变自己的性取向。在银行工作的爱迪虽然算得上事业有成,但她总是郁郁寡欢。而雪莉则稍不顺心,便把怒气指向父母:“就是他们俩把我害成这样的!我爸只关心他的股票,而我妈成天就知道唠叨,要不就是念诵她的祷告手册。”在雪莉的描述中,她的父母是缺少爱心甚至不负责任的人。

我和雪莉之间的交流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开始感到困惑,因为我发现雪莉的表现与其他患者都不一样。

在一般情况下,与病人交谈五六个小时后,心理医生至少会发现一点问题的症结,并可以初步归纳出一个临时性的诊断结果。但我与雪莉交流了48个小时后,却找不出她的问题的根源。我猜她可能是缺乏成就感吧?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又向雪莉问了一些我设定好的问题,在得到她的回答后,我产生了一种挫败感。我在心里罗列出的这些问题,是为了证实我的诊断结果的,但雪莉的回答没能让我得出任何结论。例如,我怀疑她得了“强迫性神经官能症”,所以,针对一些强迫性神经官能症的症状向她提问,比如,问她是否具有某种固定模式的反复性行为?雪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她仔细地向我描述了自己青春期初期的一些惯性小动作。她指出,刚上初中时,她必须整理布置好房间,才能够安心上床睡觉。在十三四岁时,每天清晨起床,在刷牙之前,她总会在床上弹跳,并达到9英寸的高度。她说:“但是当我到了15岁时,就开始觉得这些行为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所以,就不再做这些傻事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类似的行为了!”

听了这些之后,我感到更困惑了。在后面36次的治疗中,这种困惑感始终伴随着我,直到我对雪莉的个性有了一点了解后,我的困惑才稍稍减少。

我记得,在治疗进行到第九个月时,有一天,雪莉交给我一张用来支付上个月诊疗费的支票。我注意到支票的开户行与前几次不同了,便随口问道:“你换开户行了?”

雪莉点头答道:“是的。我不得不换了。”

我疑惑地问道:“不得不换?”

“是啊,我的支票用完了。”

“你的支票用完了?”我更不解了。

雪莉似乎微微嗔怪道:“难道你没发现我给你开的每一张支票上的图案都不一样吗?”

我回答:“噢,没察觉。但这跟你换开户行有关系吗?”

“你真够迟钝的呀,”雪莉解释道,“上一家银行的图案都被我用光了,所以我就得另换一家银行开户啦,这样才有新图案呀。”

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你为什么每次都必须给我不同图案的支票呢?”

“因为这能表现我对你的爱。”

“表现你对我的爱?”我一头雾水。

“是的,我不愿意重复地付给同一个人相同图案的支票。我的上一家开户行的支票只有八种不同的图案,而这次我应该付给你第九张支票了,所以,我是因为你才不得不换开户行的。当然,除了你以外,为了电子公司,我也得换银行。”

我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好。按道理,我这时应该立即顺着她的话题与她讨论关于“爱”的问题。但由于我对她这种毫无必要却严格坚持的行为感到怪异不已,所以禁不住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意见:“听起来这是你的一个固定行为模式。”

“我承认这是一种固定的行为模式。”

“可是,我还以为自从你过了青春期后,就已经没有固定的行为模式了呢。”

“不,我现在仍然保持着很多固定的行为模式。”雪莉显得很得意。

在接下来的几次会诊中,她陆续地把她的许多习惯性行为都告诉了我。看来,她确实至今仍在重复着许多固定的行为模式。她所做的每件事几乎有固定的行为模式,而这正是强迫性人格的典型特征。由此可见,雪莉患有的是强迫性人格异常。我问道:“既然你有这么多固定模式的行为,为什么四个月前我问你时,你却说没有呢?”

“因为当时我还不够信任你,所以不想告诉你。”

“所以你就撒了谎?”

“是的。”

“你是花钱让我来帮助你的,你一小时要付给我50元。但你却不说实话,那我怎么帮你呀?”我反问道。

雪莉戒备地看着我:“我之所以会对你有所隐瞒,是因为我还无法确定,你是否做好了接受实情的准备。”

我本以为,既然雪莉已经向我坦白了她的惯性行为,在接下来的会诊中,她会对我更加言无不尽。但事与愿违。在未来的治疗期间,她顶多会在犹豫不决中,偶尔将个人的二三事对我透露一下,我越来越觉得,她是一个“活在谎言中的人”。总体而言,雪莉仍像个谜,而我的疑惑也仍然未消,这可能正是她所想要的。她坚持保持这种不坦诚相对、蓄意隐瞒的应对方式,大概就是为了控制局面。我对她了解得越深,就对她那令人费解的本质,越感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