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
我1971年生于北京。对于这个时间生于这个地方的我来说,除了老天之外,父母之外,给予我最多的就是纸书了。
早在鸡鸡体会肿胀之前,心已经读纸书读到肿胀。早在第一次数百张纸钱之前,手已经翻过千万页纸书。早在第一次喝二锅头烂醉之前,脑子已经烂熟“天子呼来不上船”。早在第一次抱姑娘之前,双手已经捧厚书捧出了腱鞘炎。
我1991年的夏天第一次用电子邮件,1994年有了自己第一台电脑,开始目睹实物被电子逐渐取代的过程。
打麻将、“争上游”渐渐被“沙丘”、“红警”取代。手写情书、小条渐渐被电子骚扰邮件取代。不再用钢笔写长篇小说了,改起来太麻烦。不再意淫女神自慰了,太耗真阳,电脑A片要简单明快得多。说黑胶唱片多么性感,说精刻CD多么丰富的人也开始用iPhone听贝多芬了。说胶片多么质感的人也很快看到了乐凯和柯达的倒闭,Leica和Hasselblad也都出数码机了。
我渐渐开始担心我心爱的纸书的死亡。但我渐渐发现,纸书的死亡比其它被电子杀死的实物来得缓慢,特别是在中国。
第一,阅读习惯。阅读的主体似乎还是70后、80后。这两代人,还是读纸书长大的,喜欢纸书里草木的触感和气息。
第二,付费方式。购买电子书无法货到把人民币付给快递员。
第三,该千刀万剐的盗版现象。电子版盗版满世界都是,谁会努力买正版?
可是在美国Amazon出Kindle Paperwhite之后,在iPad用上Retina屏幕之后,我用二者读了几本电子书。我坚信,电子书会在10年内占据阅读相当的比重。
第一,清晰度已不输纸书。
第二,能放一辈子要读的书。
第三,有中英在线字典,不必总是瞎蒙。
第四,比纸版更能保证全本的原汁原味,特别是在中国。
如今,2013年寒冷异常的春天,我想起书架上5000册纸书,还是心满意足,觉得富过王侯,富有四海。我拎包杀向机场,继续我平均每周三个城市的悲催生活,我西装内侧口袋里有一片Kindle Paperwhite,硬硬的,一直在。
201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