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从舅外婆家回来之前,外婆就已经开始紧张有序地为母亲准备嫁妆了。
那时候,母亲的堂兄们都已娶妻,堂姐们都已出嫁。母亲的大堂兄钟发湘遵从钟厚载的命令,从广州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回到家乡。他先在三堂街乡当乡长,母亲出嫁时他在兰溪乡保障所当所长。
钟发湘先后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叫周凝华,出身于三堂街焦田村一个富裕人家,与钟发湘结婚时,她是湖南私立周南女子学校的学生。婚后,钟发湘一身戎装从广州去长沙探妻,在周南女子学校又相中了周凝华的同班同学兼室友贺佑宾。
贺佑宾是安化县人,出身于官宦人家,曾随她的父母在北平读完小学和初中。她家人本希望她成为飞出大山的金凤凰,但她后来却放弃学业成了钟发湘的小老婆。贺佑宾的求学生涯带给她的最大的荣耀是,她的一个叫王光美的同窗好友后来成为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夫人。
钟发湘虽是堂堂黄埔生,却对家财看得颇重,也打有小主意,对付老婆也有一套。
这里有个小插曲:贺佑宾与钟发湘在周南女校开始眉来眼去时,周凝华吃醋不悦。钟发湘想了个主意,他分别对他爷爷钟厚载、他父亲钟梅仁和周凝华、贺佑宾说了个同样的理由:他把贺佑宾娶回钟家,可以视为过继给他早已夭折的弟弟当妻,这样贺佑宾可以以过继的孙媳妇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继承钟厚载的一份家产。这份家产当然归钟发湘所有,也当然归周凝华所有。他这么一说,钟厚载、钟梅仁、周凝华、贺佑宾都满心欢喜。
周凝华和贺佑宾都是大家闺秀,又都是才女,跟母亲很谈得来。钟发湘在外有公务时,她俩便陪着母亲谈天说地。
钟发湘的两个老婆,论长像,周凝华比贺佑宾更美;论才学,贺佑宾比周凝华更高。
母亲在家待嫁时,钟发湘写过一首诗赠母亲。母亲已不能背全,只记得其中一句:“而今吾妹赴于归。”“于归”是出嫁的雅称。仅这一句读来,诗人对妹妹出嫁的依依不舍之情已跃然纸上,且平仄相间,可见钟发湘文才确实不差。
母亲曾把她对婚姻和前景的恐惧向钟发湘夫妇三人倾诉。那三个见多识广的人都认为母亲多虑了。他们说,曾章甫与母亲出身相似,都接受了多年的新式教育,一定是情投意合的。
外婆忙得不亦乐乎。
外婆把修山当地最有名的裁缝师傅、刺绣师傅、木工师傅、篾工师傅请进家里,做衣服,绣枕巾,做家具,全是给母亲准备的嫁妆。
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母亲出嫁。
外婆家派出280个理衫客。那时的行情,一个理衫客该得的赏钱在两到四块银元之间,赏钱归新郎家出。那一次,曾家付给每个理衫客四块银元。光理衫客的赏钱,就花了一千多块银元!
理衫客是桃江老话,就是指抬轿子、抬嫁妆的男人。理衫客都是些身强体壮的人,既能抬轿抬物,翻山越岭日行百里,又兼镖师,能有效防范沿途土匪抢亲劫财——那时候山林里、棉田里常有土匪出没——所以理衫客的工钱不菲。不过,给一些特别有钱有势的人家当理衫客却往往无须兼任镖师,因为这样的人家可能会另请一定数量的军警差人。
外婆请的理衫客就无须兼任镖师。修山乡保障所安排有人带枪护行。
那天,母亲出嫁的队伍有修山乡保障所的人带枪护行。行至三堂街后,修山乡保障所的人与三堂街乡保障所的人交接。进入太子庙乡境内,曾章甫的大哥曾庆云安排有人员持枪迎接并一路护送进康家山。
母亲的嫁妆几乎无所不有:数套结婚礼服、一套回门礼服、数套睡衣、数套内衣裤、数双棉鞋布鞋拖鞋袜子、数条毛巾……这都分男女,新郎新娘平分享用;数床十斤八斤六斤五斤不等的羊毛被、数床大红被套牡丹被套双喜被套、数条绣花枕巾、数床绣花蚊帐、数条婴儿肚兜、衣柜食柜茶点柜梳妆台、成人木澡盘、婴儿木澡盘……
这些嫁妆都用红绸缎系着,由280个理衫客挑着,一路浩浩荡荡。
当然,嫁妆还有贵重的金玉首饰。金玉首饰不由理衫客挑,外婆放在她的轿子里。
母亲的祖父钟厚载当年在康家山买下的12石水田和若干茶树山,也作了母亲的嫁妆。
至于十年前钟厚载请老胡捎给曾家的那200块银元,曾家替母亲置办了什么嫁妆,婚礼之前外婆和母亲都不清楚。
抬嫁妆队伍的前面,是浩浩荡荡的轿子队伍。
母亲娘家送亲的人有二十多个,都乘坐着轿子:外婆、舅外婆、母亲的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母亲的众位堂哥堂姐及其配偶带着他们的孩子,还有我的舅舅。
钟发湘只带了他的大老婆周凝华送亲。小老婆位低一等,贺佑宾只好委屈守家。
我的母亲、当时的新娘钟祝华坐在大红花轿里。到底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母亲无数次强迫自己镇定却无济于事。心在胸膛里跳荡得一阵眩晕,双腿像抽了筋似的绵软。
母亲的大红花轿在送亲队伍的中央。
木制的大红花轿四周绣着金色“囍”字,由四个穿着黄绸镶边红褂子、腰扎红绸带的轿夫抬着。轿顶上的红灯笼和各种挂件随着轿夫一摇一摆的晃动跳跃着,显得格外喜气洋洋。大红花轿的左、右、后的小窗全都稍微地开着,这叫“自由轿”。欲掩又开窗的作用,就是吸引沿路沾喜气的人驻足羡慕和祝福的目光。
轿中的母亲身穿大红的新娘礼服,礼服上绣着金色的牡丹和凤凰。头上披着红纱巾,礼服外披着一匹大红纱巾。
轿外阳光灿烂,轿夫们从容的脚步使轿子颤颤悠悠,拴轿杆的生牛皮吱吱扭扭地响,轿窗微开,轿帘也被轻轻掀动,把一缕缕明丽的阳光和一缕缕清凉的山风闪进轿里来。
一路高昂激越的喜乐声中,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夕阳落山之前到达康家山。
一看到母亲这边的队伍,康家山接亲的鞭炮顿时齐响,喜乐齐奏,铳炮震撼着脚下的土地。
这是母亲第一次来到康家山。在此之前,母亲没来过,不知曾家人怎么样,不知曾家房子怎么样,更不知道丈夫是个啥模样。母亲无法排遣心中的不安。
终于到了曾家的跑马坪。在曾宅首进正厅前落轿。
透过红纱巾,母亲在人山人海往左右散开迎轿的那一瞬,一眼就看到了前边胸戴大红花的新郎。
新郎也睁大眼睛看着红纱巾里的新娘。
只这一眼,母亲悬着的不安的心就落了地!
这是一个高挑英俊的半大小伙子,穿着一件仿绸棉衣,头上戴着一顶灰色鸭舌帽,身子骨还稍显单薄,但看得出是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男生,显得健康,个子在一米七三以上,脸上有点紧张和羞涩,看上去善解人意的样子。
新郎见新娘从大红花轿里款款走出,虽然看不清纱巾里新娘的脸,但朝着新娘露出了善意的浅笑,仿佛是某个班的班长向刚转学来站在教室门口的新同学投以欢迎和鼓励的微笑。
一大群年轻的男女齐齐地叫:“嗬——”
新郎双手揭开了母亲头上的纱巾。男女老少又发出“嗬——”的声音。
“新娘子好漂亮啊!”
“仙女下凡啦!”
“章甫好好的福气哦!”
……
母亲一一拜过曾家奶奶、公公婆婆、姑姑姑父、姐姐姐夫、哥哥嫂子。
听到新娘恭恭敬敬的叫声,曾家的每个长辈一边愉快地答应“唉——”一边给新娘赠送一件见面礼。见面礼品种不限,红包封、装着金玉的小首饰盒都有。婆婆金姑娘给新娘的见面礼是一只金手圈。
换上新娘嫁妆里带来的真丝面料羊毛新郎礼服,曾章甫向母亲打招呼:“祝华,欢迎你嫁给我啊!”
母亲羞涩地笑了。
那个晚上,曾家热闹非凡。
那天,既是曾章甫和母亲的婚礼,也是曾家奶奶的八十寿诞。所以,那天的晚宴既是喜宴又是寿宴。
母亲见曾家奶奶的第一眼就看出,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奶奶。虽然她视力近瞎,但两眼却明亮亮地睁开着,透出镇静自若的神气。她笑盈盈的第一眼看着新孙媳妇的神情像看一只普通的羊一样平淡柔和,而她已经见过千万只羊了。这让母亲当新娘的局促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曾章甫的大哥曾庆云是太子庙乡的乡长,很多客人都跟他套近乎,看得出这些客人应该是冲他的面子来的。
因为人太多,晚宴开的是流水席。流水席的意思就是分批用餐。第一批上百桌客人刚放下筷子,第二批客人就迅速占位入座。第二批客人刚吃完,余下的馋坏了的客人便饿狼一般地抢位。
新娘家送亲的高宾们及那些喝酒的客人是可以慢慢吃喝而不必让座的。
新郎新娘和两家的长辈们坐在第一排之前正中央的主桌上。
按照礼节和风俗,新郎新娘先敬过主桌的长辈们后,必须到每一桌敬酒。每批次、每一桌都要敬到。
“你少喝点儿啊,抿一下就行。”母亲柔声提醒曾章甫。
“好咧!”曾章甫送上感激的微笑。
每桌抿一下,上百桌转一圈回来,母亲和曾章甫都有几两白酒入肚。
晚宴后,村里的客人各自回家,亲友则留在曾家过夜。饭桌不撤,只撤菜炉、菜碟、菜碗、饭碗、酒瓶、酒杯、筷子、汤勺。饭桌擦净后,亲友坐下喝茶、聊天、打牌。一盏盏电气灯、马灯,一支支红蜡烛照得曾宅亮如白昼。
我舅舅那年14岁,被曾家这边的亲戚敬着闹着喝了些酒,然后被拉着打牌。
舅舅现在仍记得很清晰,那次打牌他先是赢的,赢了厚厚一沓钞票,后来又全输给曾家这边的亲戚了。
子时一到,就开始闹洞房。
洞房里以红色为主,除了一对跳跃着烛火的高大的红蜡烛,还有一盏明亮的电气灯。母亲嫁妆里带来的被子、枕巾等已铺好摆好。
闹洞房是图个开心,亲朋好友借机喧腾。俗话说,“洞房三天无大小”,就是说闹洞房时是无须讲长幼尊卑等级的。但闹洞房一般只是一晚,很少有闹三个晚上的。新郎新娘和公公往往是闹洞房者取笑捉弄的对象。
可能多是读书人的缘故,也可能因为大家知道母亲和曾章甫第一次见面还不太熟,亲友们并没有过火地捉弄母亲、曾章甫和曾浩之。大家用红绳系了橘子、柚子叫母亲和曾章甫同时用嘴咬,有时还要跳起来咬。大家还问了些刁难的问题叫曾浩之回答。曾浩之能答则答,不能答就呵呵地笑,用一些红包封打发,算作免答之礼。
闹罢洞房,一个叫曾耀武的男生留下来在洞房过夜。
曾耀武是曾章甫最要好的同学,比亲兄弟还亲。曾耀武就是康家山人,家住得并不远。两人同在读高中,只是曾耀武在常德读,曾章甫在广州读。两人难得一见,因此曾章甫请假回来结婚时,就跟曾耀武商定,他结婚当晚,曾耀武留在洞房和他一起睡。他俩几天前就缠着曾浩之夫妇并得到了允许。
见曾耀武要留在洞房,曾耀武的父母笑着训斥:“耀武伢子怕是变了蠢猪呢,不知道羞的!”
曾浩之却说:“我幺儿媳妇同意就行。”
曾章甫立即央求母亲:“我们难得相见,我俩早就商量好了的,你行行好就同意吧!”
母亲见曾章甫言辞恳切,见曾耀武可怜兮兮地等着新娘发话,便低着头说:“就依着章甫吧。”
三个人便在洞房里聊天。
“这是咱俩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就拉埋天窗啦!”曾章甫轻松地笑着说。
“啥叫拉埋天窗?”母亲好奇地问。
“这是广州话,把天窗拉下来关上,不让别人看见,就是讲结婚入洞房啦。”曾章甫解释。
母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母亲和他俩还不熟识,他们就向母亲介绍情况。
曾章甫和曾耀武是同辈人,一起发蒙读书,读完初小读完小。他俩不仅是同学,而且是同桌。小学四年级毕业后,两人都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县城的完小。但只有曾耀武去了县城,曾章甫却留在了太子庙,因为曾浩之担心曾章甫感染鼠疫——曾章甫读小学四年级那年,常德遭到日军飞机投毒。大量带有鼠疫病菌的大豆、高粱、稻谷、玉米、破布、棉絮等物品从日军飞机上落下,于是常德及附近几个县鼠疫流行。
曾章甫和曾耀武两人在不同的学校读完完小后,又一起考入常德县立中学读初中,又是同班,又是同桌。两人初中毕业时,常德县立中学增设高中部,曾耀武继续在常德县立中学升读高中,曾章甫则去了广州读高中。这个学期,两人在读高中二年级。
这次回来结婚,是曾家去信让曾章甫请假回来的。曾章甫请了半个月的假。在曾章甫看来,读高中期间请假回家结婚是一件土包子事情,所以他没敢跟老师和同学坦露真实情况,只说家里来电报催办急事。他从广州黄沙坐粤汉火车[1]到岳阳,在岳阳换船经洞庭湖到汉寿。在汉寿县城曾庆云的小老婆张佩纯娘家开的“张茂盛大饭店”住了一晚,一早从汉寿坐车到太子庙。回程就用了四五天。
渐渐地,母亲和他俩越聊越起兴,聊到大红蜡烛燃掉一半,聊到酒劲儿完全消退了。三个人就像同班同学一样,聊学习,聊功课,聊时局,聊未来。
他们聊到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的斗争时,母亲感叹自己停学两年多已经变成井底之蛙了。她认真地聆听曾章甫和曾耀武二人聊国共谈判破裂,聊全国各城市学生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游行,聊国民党当局对游行学生采取暴力手段制造血案,还聊到国民党特务不断从他们的学校里抓走地下党教员。
母亲请教他俩:“哪个政党将得天下?”
曾章甫和曾耀武的观点完全一致:得民心者得天下。
“共产党才是得民心者。”曾章甫说。
曾耀武用力地点点头,说:“代表广大人民的共产党将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蒋介石已经穷途末路了!”
曾耀武说,他准备参加解放军,加入中国共产党。
章甫支持曾耀武的选择,但他自己刚结婚,二哥曾庆德在北方当兵[2],将来曾章甫要照顾家里的老人,所以他一时难以打定主意。
次日凌晨,三个不知疲倦的单纯的年轻人才想起要睡觉。三个人都睡在洞房:母亲睡在新床上,曾章甫和曾耀武睡在床踏板上。
母亲和曾章甫就这样度过了他们的新婚之夜。
母亲心里踏实而甜蜜:曾章甫不是纨绔子弟,而是一个有进步思想的英俊后生郎!
送亲来康家山的高宾们在曾家住了两晚。
我的舅舅钟伯涛还记得,婚礼过后的两天,曾家的客人还是不少。他赢了钱又输,输了钱又赢,还喝醉了几回。有一次饭后,他爬进一只大瓷罐里一个人坐一会儿,不料一进去就借着酒劲儿睡着了,害得曾家和钟家的人到处找,把外婆急坏了。
当高宾的这两天,外婆与舅外婆挑剔而满意地欣赏了曾家的房子和曾家的家人。
虽然总是听说曾庆云打持久官司输了大钱,但曾家看上去还是殷实富足。曾家的房子很大,曾庆云、曾庆德成了家也住在一起。房子坐北朝南,北面靠山,南面是开阔的跑马坪。房檐高耸,清一色黑砖垒砌,房脊雕刻狮子、麒麟、喜鹊、牡丹等。房子分东西两院,两院中间以大客厅、议事堂相连。西院为曾浩之夫妇及曾家奶奶所有。格局为门厅、主楼。东院为三个儿子所有,格局为门厅、主楼、倒座及两侧屋。四周围是青砖墙及红漆木门。
西院门厅朝南,从跑马坪出入,硬山顶披廊,三开间,两圆木柱落地。入门厅为西院天井。主楼硬山重檐,五开间,七柱十檩,前单后双。东院门厅朝东,从东侧乡路出入,乡路已与跑马坪连成一片。主楼、倒座及两侧屋围成合院。主楼硬山重檐五开间,穿斗抬梁混合式,九开间,十二柱十三檩,前双后双。南北两侧各有侧屋,均为三开间,南北侧屋旁靠东伸出各有公厕,南男北女。
外婆对曾家的家人更满意。
曾奶奶眼虽瞎,但耳灵,走路靠扶,拐着一根充当眼睛的精致拐杖,行动还敏捷,思维也清晰,从头发到鞋子打扮得精精致致,慈眉善目的。
曾浩之妻子金姑娘身材清瘦,精明能干,总是一脸亲切的微笑。
曾浩之高大魁梧,略显肥润,慈眉善目,声如洪钟,笑起来哈哈哈哈。曾家的亲戚说,当地的乞丐最喜欢曾浩之。有一次几个乞丐讨了白米才走,其中一个又折回来敲打曾家的红漆门喊:“浩老爷!浩老爷!家里还有个讨米的没来,要我捎带回去。”曾浩之连忙再用楠竹筒装上两升米,连筒一起送给那乞丐。
曾章甫的大姐曾莲英是个标准的美丽女子,眼大眉弯,唇红齿皓,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珠圆玉润,让人眼前一亮。姐夫王乃愚是汉寿县毛家滩乡人,在长沙教书,说话带有时髦的异地口音。
曾章甫的大哥曾庆云高约一米八,绸面长袍,面色白净,给人儒雅斯文的感觉,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干脆利落的英武之气。
曾家的长工、短工和佣人们也让外婆满意。这些人干活认真,有条有理,急时不乱,闲时不散。外婆和舅外婆装作无意地问几个佣人,平时做事忙不忙,工钱和粮油能否按时取到,东家对他们怎么样。他们都说曾家仁义,不打不骂,不吝啬不克扣,平时工钱和粮油都按时给他们,遇上荒年东家宁可亏空自己也不亏空他们。
当然,让外婆最开心的是女婿曾章甫。
曾章甫又名曾庆余,但他读书后喜欢用曾章甫这个名字。小伙子长得壮实英俊,皮肤晒得比他大哥黑一些,可能是广州那边的阳光太猛的缘故。曾章甫一口牙齿整齐洁白。他知书达礼,待长辈、待平辈、对佣人都非常有礼貌,看上去对新娘也很周到体贴。特别是他能跟钟发湘聊得来,这说明他有见识、有知识、有出息!外婆放心地这样想。
腊月初一,送亲的人都回去了。母亲以新媳妇的身份留在了曾家。陪母亲的还有外婆雇来陪嫁的伴妈符嫂。母亲与曾章甫又共同生活了五天,曾章甫就依依惜别母亲,返回广州继续上学了。
[1] 粤汉火车是指粤汉铁路上行驶的燃煤动力火车。粤汉铁路是京广铁路南段广州至武昌间的一条铁路的旧称。
[2] 当时曾庆德的部队还未到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