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0年开始,我就花了大量的闲暇时间研究我的家族史,还没发现一本我的高曾祖父伊莱哲·里德尔的授权传记。我没有佐证的证据,但已经构建出一个相当令人信服的推论案例来供验证,至少我自己是信服的。那就是,里德尔有一些副官,他们的工作是留意那些有宏大志向的记者的动向——那些可能为了推动自己的事业,带着对里德尔的过去的问题在磨坊和工场四处打探的人。这些报告里德尔私人和商业活动的作者被副官们盯上,被说服说继续从事这种项目不符合任何一方的最佳利益,而用一笔现金了结则是双赢的方法。这种邀约,我相信,只会被提出一次。应该断然拒绝吗?唔,在当时明尼苏达州的北方森林里,伊莱哲最开始组建他的帝国的那个地方,发生过很多起悲剧性的意外,通常尸体直到来年春天解冻时才被找到,而记忆很少能撑过冬天。
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写过未经授权的传记,它们被小规模出版,留在偏远小镇图书馆的书库里历久犹存,要不就躺在圣保罗一间二手书店被尘封的故纸堆里,以五毛钱的价格就能换一本。这些年来,我已经拥有几本这种有关伊莱哲生平的叙述笔记,它们勾勒出他的思想和动机。所以,尽管伊莱哲的大部分历史依旧模糊不清,但有一些已经为我所知。至少,足够我为这个男人描绘出一幅画像。
根据我挖出来的这些文字以及伊莱哲的私人文件,他是个不喜交往的人,也是个精明的谈判家。他没有自己的顾问。在明尼苏达州的圣保罗,他的第一间磨坊原址上的一栋小楼里,他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在那个寒冷的房间里,他建造了一个真正显赫的帝国,即使根据美国标准也是。他固执地工作,从不休假或休息,从不因病停工。他每周工作六天,尽管他守安息日,周日不做生意,但每个周日他都会在头脑里工作,制订计划,为了弥补落下的工作,周一他会双倍地努力。他独自居住,独自工作,跟他的二把手们用信件或电报通信。这就是他隐遁的天性。但有一天,他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深深的空虚,他迈出小屋,看看他已经创造出的世界,那里空无一人。于是他开始着手矫正这种处境——创造一个孩子。
执行计划并不难。他有一栋造得像圣保罗其他那些富裕市民家的房子。他让人量体裁衣,这样他看起来也像一个富裕的市民。他举办盛大的派对,邀请其他富裕的市民前来参加,在其中一场这样的派对上,他挑选了一个生育能力和智力都符合要求的女人,她同时也足够壮实,能经受得住明尼苏达州难熬的冬天。她的名字是萨拉·格林。伊莱哲向她的家人付了一笔厚实的聘礼,马上娶了她,然后让她怀孕。之后他就打包行李,前往西海岸富饶的森林了。毕竟,他有一个帝国等着要建立。
他在一封给同事的信中详述了他启程前往西部的过程:
离开之前,我告诉妻子,等我的儿子准备就绪,我会派人来接他。她用那种我一直很讨厌的轻浮方式傻笑,问我怎么肯定就是个男孩。关于确凿的事情,我没有怀疑。等孩子生下来,他会是个男孩。我就知道这么多。他的名字会叫本杰明,他会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正是如此。当他积聚着一英亩又一英亩的西北森林时,本杰明·里德尔出生了。
伊莱哲每年回一次圣保罗,视察儿子本杰明的状态。他健康、强壮,非常聪慧,而且有早熟的智慧。伊莱哲提供了用人以及慷慨的津贴,这样母子二人可以在他们昂贵的大宅里舒适地生活。他回圣保罗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星期。
根据记录显示,直到十年后,也就是1886年,伊莱哲才回到圣保罗接他的妻子和儿子,计划安排他们和他到西雅图一起生活——伊莱哲认为,对于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来说,西雅图是可以接受的一个城镇——他之前的总部是俄勒冈州的波特兰,然后是华盛顿州的阿伯丁,根据他的标准,都太艰苦了。萨拉·格林固执地拒绝向西搬迁哪怕一英寸。事实上,她告诉他,她非但不愿往西边搬,还计划向东搬迁,搬去纽约,那是她家人居住的地方。她厌倦了冰冷的空床。“我被她的暗示气得要命,当场就‘焐热她的床铺’,”伊莱哲在他的日志里写道,“第二天一早,我带着本杰明前往西雅图,我们坐在火车的私人车厢里横跨整个国家时,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一年之后,伊莱哲收到一封妻子从纽约寄来的信。她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又是个儿子,给他取名为亚伯拉罕。伊莱哲立即回信,说她和亚伯拉罕必须马上搬到西雅图。她也立即回信,一口回绝。而他呢,发出了一句严厉的警告,如果她和儿子不立即前来,就可以认为她和儿子两人都与他脱离关系了。因此,他们的通信终止了。
在西雅图待了短短几年后,伊莱哲护送他的儿子本杰明去菲利普埃克赛特学院,最有前途的富人家的儿子都被送到那里去。本杰明去世多年后,伊莱哲详述了俩人一起吃的那顿最后的晚餐。那年夏天,我在里德尔大宅里发现了这本日记:
我们用上好的波尔图祝酒,为我们的晚餐画上华丽的句点。我告诉本杰明,等他准备好时,我会来接他。他用惊人的方式看着我,浓密的黑发、洞悉的眼睛以及他特有的一种随和,就像一棵树为了不被折断,在风中摇曳。我记得自己想着他还是个孩子,但已经站在成年的悬崖上了。
“我会准备好的,父亲。”他说。
我点点头,把他留给那里的教员照顾。一直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他没有给我去寻找他的机会,因为他要更加能干。七年后,他比同龄人提前整整一年从耶鲁大学毕业时,自行来到了西雅图的家门口。我的老男仆托马斯先生接待了他。
“你有预约吗?”托马斯先生问面前这个强有力的陌生年轻人,他正站在我那座位于麦诺大道市区住宅的门廊上。
“告诉父亲,我准备好了。”本杰明说。
托马斯先生认出他后僵住了。
“本杰明少爷,”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同时把门大大地敞开,显出站在门厅阴影里的我,“我们一直在期待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