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里冷静地坐下来想,要是我往积极的方向探究,方予可让我好好学习英语,也许还有要让我一起远渡重洋双宿双飞的意思。但却一直想不通,移民事关我全家人,按道理也会给我自由,让我和家里人商量才是。我也不是什么随身可携带的物件,连招呼也不需要打一个,便能跟他们全家移民。在这之前,怎么着也会互相先见个家长不是?
何况现在还有个红衣女子这样的幺蛾子在!
所以,这个可能性接近于零。
临吃饭的时候,我还特意给自己画了个淡妆,从朱莉那里偷了件雪纺衬衫,套上条白色短裤,再穿上阿涛的高靴,照照镜子,竟然还有些女人味。在行刑前都要吃饱饭穿好衣,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既然今天是最后一顿晚餐,我光鲜走完便是。
我还是先到了我们常吃饭的地方。换个位置,挑了个离窗较远的桌子。以前我总是嚷着要挨着窗坐,私心里希望路过的人都能看见方予可和我在一起了,高调地宣扬总比等一无所知的别人来撬墙角好;而方予可每次都不喜欢坐这里,他说太像动物园,好像随时会有人从窗外递食物进来一样。那时候我还总笑他思维独特,现在回忆起来,也许他不想将我和他的事情到处说开,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只不过我思维钝化,没有理解到这层意思而已。
想来今天晚上这顿饭像是个官方的分手报告会议,走走流程罢了,千万不要哭闹撒泼,将自己仅剩的那点自尊还要拿出来生生被人践踏几遭。被抛弃很惨,苦苦哀求人家收留更惨。一句一句这么说服自己,倒让我的心徒生了些沧桑,开始四平八稳地置身事外出来。
我的调节能力和恢复能力果真和狗一样快。
方予可进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没有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我。
我细细打量,他的表情有些倦怠,彷佛这几天经历了很多事,白衬衫都有了褶子,不太像他平时的风格。
可能我盯得太出神,方予可转身还是发现了我,有点惊讶地走过来,闷闷地坐在我对面。
我的眼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湿润。看着这张白白净净、五官分明曾被我揪得乱七八糟的脸,我才发现,那些做的心理建设屁用没有,我话还没讲,就开始已经心生了绝望。原来分手不是那么一件好说的事情,不是规整规整便可以装箱打包能扔掉了事的。
所以,他出国才是好的,我眼不见才可坐怀不乱,假装坚强。
我们俩都没有像以前那样点餐,大概彼此都明白今天见面不是来吃饭的。
还是方予可先说话:“前两天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回答道:“手机卡丢了,刚补回来。”
方予可狐疑地看着我:“手机都没丢,好端端地怎么会丢手机卡啊?”
这个委实是很难解释的事情。常理说来,手机和手机卡确实就跟亲兄妹一样密切在一起的。要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我得把朱莉、王一莫之间的破事捋一遍,这已经偏离了主题好大一块儿,因此还是一句带过便好。
我咬了咬嘴唇:“这个……反正就是丢了。”
方予可盯着我,像要参透我似的:“你有事瞒着我。”
我心想,其实还是你瞒着我比较多,今天不就是来比一比谁瞒得多一些的吗?
方予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烦着我。算了,以后我不逼你读英语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总是那么不听话,逼你还不如逼我自己。今天我有事跟你说。”
我勉强地点头。我不知道在他看来,我有没有点头的样子。在他说出“有事要说”时,我感觉我的脖子跟得了颈椎病似的动弹不了,僵硬得厉害。
方予可话题却忽然一转:“说这个事情前,我先问你,昨天那个网友算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你好端端地穿什么裙子?又要见网友是不是?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花痴的毛病呢?”
他以前这么说我的时候,我都会说:“我誓死捍卫我花痴的权利,我誓死保障帅哥扑向我法眼的权利。”可是现在他说的那些话却跟针一样插入我的要害。我总归不知道,原来这场分手还能从我身上下手,还能指责我的不是,我以为是来接受他的道歉,然后大度地祝福并答应分手就ok的。
我抱紧拳头,鼓足气,抬头看他:“是,这世道不流行见异思迁吗?所以分手吧。我给你发短信了不是?我说我们分手。”
方予可的眼里突然闪过很阴冷的气息,足以将这初冬的温度降到冰点。我不禁嗫嚅:怎么做都是我的错了。
方予可抿了抿嘴:“你再说一次。”
我不敢说了,方予可现在的表情像是要将我杀了。我刚才在说分手的那一刹那虽生了自杀的念头,但却也本想被情杀。莫非分手的话非要让他来说?我还真不知道方予可原来是这么极端变态的人。
我诺诺地说:“要不你说吧。你提分手行不行?这需要介意吗?”
方予可的眼里有血丝,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一闪一闪。神情比刚才更恐怖了三分。
我茫然了,这唱的是哪出啊?
我把所有前因后果的事情都在心里雪亮雪亮过了一遭,还是没觉得自己出了问题。原以为今天要来做悲情女配角的,怎么做成了女侦探?本来是个苦情戏,怎么变成了悬疑片呢?悬疑片的套路我不熟啊。
我眼里原来噙着的泪水也在震惊中瞬间蒸发了。
我茫然地瞧着他。现在才发现,我跟方予可虽然做了三个月的情侣,只知道他是个毒舌的帅哥,却不知道他真正的脾气是什么样子。
方予可终于蹦出话来:“我当你疯癫一阵就过去了,你是认真的?因为那个你才见了一次面的叫王一莫的家伙?”
我掂量了掂量,原因这不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吗?这分手的戏码不是你方予可希望唱完的吗?怎么搞的跟我有外遇似的?
我无辜地说道:“不是因为他。我晓得,有些东西是要讲缘分的,我们一开始就是有替身的成分在,长久以往,总会出问题的。长痛不如短痛。书上说,爱情就像两个拉橡皮筋的人,受伤的总是不愿放手的那个。还是放手吧,省得到时更难受。”
方予可表情都变成狰狞了,好像我这番自我排解不称他心似的。我以为说完这些折杀我自己,往我疮口上撒盐的话后,他也该心虚难受抱歉地低一低头的。
这真是太诡异了。我打算先撤回宿舍,和她们仨商量商量对策。明明我在这场恋爱里是个loser,loser分个手分成这样,我是死也没有料到。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得发动集体的智慧替我想想去。
所以,我来回思忖了几回,坚定地说:“我忽然不饿了,先回了。”天知道我中饭晚饭都没吃,人瘪得快成相片了。
正想逃亡,方予可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狠狠地将我抱紧。我有些懵。这是分手的拥抱吗?我这心底的悲哀终于姗姗来迟,快要凝聚成几串热泪来。
然而旁边那些跑龙套的路人甲们却等不住我们的深情拥抱,在旁边问:“同学,你们这有人坐吗?”
适值晚餐高峰期,我们俩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吃饭的黄金时间占个座子不吃饭,就光站着拥抱了,确实有些不地道。
我把方予可推开,不好意思地朝他们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路人乙没好气地念叨:“要亲热就去未名湖啊,干嘛跑食堂里来抱着。有病。”
方予可从我的怀里刚刚站稳,便紧紧地将这路人甲的衣领子给揪住了:“你说谁有病?”
我是楞没想到,方予可原来是有暴力倾向的。以前文涛怎么刺激他,两人都没打成架。现在他要去英国,都不爱国民了,随便拉人便要大打出手了。
我连忙过去,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漂亮修长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甲盖那里都有些发白了。
路人乙看来是个文明人,还没习惯动手动脚的架势,也明显没料到一句念叨能引来这么大的报复,惶惶地看着我。
我将方予可拉出食堂,喘了口气:“你怎么都学会打人了?”
方予可幽怨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汹涌不停的玄色,好看的眉毛都拧巴在了一起,睫毛一颤一颤地望向我,委屈得就跟我找了别人,把他踢走了一样。我有些心动,想摸摸他的脸,手举到一半才想起今天是来分手来着,只好顺势搭上他的手说了句“保重,我会祝福你的。”
说完便扭头走了,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自己又会癫癫地跑回去,抱着他的大腿死不撒手,跟他说老娘其实很中意你,你能不能甩了那个狐狸精,不要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