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交卷前最后一分钟一次性搞定所有未做完的选择题一样,摇晃不定的我决定在退课时段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小时来做这道题。我没有料到,在我买了苹果,准备要是吃完苹果数出单数核就退课,双数核就保留课的时候,我遇见了小西。准确地说是,我看到了他,他却没有看到我。
接近熄灯时间,长长的水果摊前只有他和我两个人,他在那头,我在这头。他正低着头打电话。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倾听,偶尔轮到他说话,他也说得很轻,但那句“回来吧”却在这个宁静的夜晚,足够绕过水果铺,携着浓浓的瓜果香气,温柔地刺痛我的神经。
我的脚被钉在原地。苹果肯定被我盯羞了,不然它怎么这么红了呢?
我笑着等他边打电话边经过我身边。没有转身、只有背影。只有不经意的擦肩而过。
我很高兴,不管他有没有真发现我,他都给了我背影。现在千万不要给我任何希望的讯息,这样我才能慢慢疗伤、慢慢恢复,直到我淡淡地忘记他。
我拎着水果袋,缓缓地沿着宿舍楼。并不是有多少的忧伤需要发泄,也不是有多少的惆怅需要沉淀,我只是想,我的爱情历史纪念碑矗立在那儿,我想要让风沙磨平那些受伤的印痕,我想远远仰望它,看它什么时候轰然倒塌。
回到宿舍,灯已经熄了。黑灯瞎火中,我把这些文艺青年的想法告诉了朱莉。朱莉却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你那点破事还能足够立个丰碑啊?我看最多就是个里程碑,还是一踢就倒的那种。你最近是不是闲着没事干了?没事干就学游泳去,整天想东想西的,没事都会被你整出个幺蛾子事来。”说完,就撒开瓜子,掸掸衣服上粘的瓜子壳,出去洗漱了。
我一脸不高兴,就像是大提琴演奏出来的悲哀突然被欢天喜地的喧闹锣鼓声打断一样,让我郁结不已。我捡了把朱莉桌上的瓜子,准备再投入我若有若无的哀伤情结时,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唉,还是嗑瓜子吧。
我正嗑得不亦乐乎,朱莉就回来了。看我嗑瓜子嗑得高兴,也不顾自己刷没刷牙,又开始嗑起来。
我们就这样傻乎乎地面对面地专注地嗑起瓜子来。
忽然我想到今天还有一个重大任务还未完成,连忙问朱莉:“现在几点了?赶紧借我你的笔记本,我退课。”
朱莉把表往应急灯上凑,摇摇头说:“12点多了。你就别想退课了。”
老天爷真好,帮我做了决定。从小我就讨厌做选择题。有人说,多一种选择总是好的;而对于我来说,多一种选择意味着多死一堆脑细胞。像我这样又贪心又茫然的人,在选择面前,要不就是两个都要,要不就是谨遵红玫瑰白玫瑰理论,放弃的那个选项永远比得到的要好。这次,我不用动脑筋,按老天爷说的办就行!
我问朱莉:“朱莉,要是一个你很熟的人某一天忽然穿得很少很少,然后身材又很好很好地站在你面前,你留口水地遐想并小意淫了一下,是不是很不正常啊?”
朱莉喝了口水,问我:“你说方予可啊?”
我那只拿着瓜子往嘴里送的手就悬在了空中:“你怎么知道?”
朱莉不屑地说:“你那天留的口水都让游泳池平均深了1公分,我能不知道?”
“有那么明显么?……”我有点脸红,幸亏天黑她看不到。
“不过嘛,方予可身材是挺不错的。自从他摘了眼睛后,他跟青春期发育似的,每见他一次,他就更帅一点。这次,真是往死里帅啊!”
我听见朱莉咽了下口水。唉……
我叹口气:“我以前老抱怨自己没认识帅哥。以前高中住校时,我不停打嗝,不管喝多少水都停不下来。室友就骗我说,白天有个帅哥向她打听我,这么一说我就立马不打嗝了。真是够丢人的。现在真有帅哥了吧,又是个熟人,真不好下手啊,不然就可以上前调戏一番。毕竟,调戏帅哥是我比考上北大更大的梦想。”
“怎么不能调戏了?熟人才好下手啊。我看方予可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样。按照我敏锐的直觉,我已经嗅出你们之间有奸 情的味道。哼……”
我哈哈地笑:“你不是花痴于他吗?话说得这么酸,你那位新西兰男友听见了会伤心的。”
在寒假里,朱莉在网上认识了个新西兰朋友。现在他正发动猛烈攻势追求朱莉。
朱莉难得黯然道:“我以前最鄙视网恋了。要真和他谈恋爱,不是让我自己扇自己嘴巴吗?再说了,这北半球和南半球谈恋爱,别说有没有共同话题,连共同时间,共同的季节都没有。谁知道会不会有未来呢?”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朱莉不自信的样子。爱情面前,不管你的IQ,EQ有多高,你都会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起来。
隔天我收到了茹庭的生日请帖。
茹庭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我们过生日,肯定是在生日当天,打个电话随便吆喝几句,就带一群狐朋狗友杀到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千杯不醉或者到KTV做破嗓子麦霸吼到通宵,但绝不会在生日前还做这种准备工作。
而且,像我这种来自草根、未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人,还真没正儿八经地收到请柬。所以当茹庭在计算机课间,从她LV包包里拿出烫金的请柬给我时,我还以为是订婚宴,立刻诚惶诚恐地接过,并狗腿地说道:“恭喜恭喜,白头到老,早生贵子。”让她和方予可着实尴尬了一把,尤其是方予可,愣了好几秒也没骂出那句经典的“白痴”。
在第二节课上,我把请柬偷偷拿出来仔细阅读。封面图上,红枫飞舞,如花似霞,茹庭穿着白色小纱裙,独自站立于红林中,如公主高贵,如仙女飘逸。打开请柬,里面是茹庭娟秀的文字:
周林林,
3月5日是我18周岁的生日,有幸邀你见证我人生重要转折点,希望你能携带男伴共同参加我的成人派对。
你的茹庭。
正文的下方标注着派对的时间和地址。右下角还有行机打小字:场合需要,请您正装出席。
我摸了摸请柬的封皮,感叹道上天的不公。第一,为什么她才18周岁?而我在18周岁时,却还在为来年的高考焦头烂额;第二,为什么她要拍这种小龙女照?凭什么我每次拍出来的照片都跟龙门客栈的金镶玉似的放荡?第三,为什么人家生日还有成年PARTY,而我当时坚持了半天,也只得到了一个9寸小蛋糕?!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凭什么人家过生日,我还要苦恼地思考带男伴,穿正装?
我气愤不过,在请帖的封面写上蝇头小字做批复:你明明就是炫耀帖!
我斜眼瞄向不远处的茹庭。此刻的她正跟方予可窃窃私语,方予可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并轻声跟她说些什么。
唉,要真说起来,茹庭本身就是一个老天用来刺激我们的炫耀帖。家境富裕、相貌姣好、学业有成、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爱她生生死死的男朋友。如果非要说点美中不足,那就是她身边都是一群像我一样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想接纳她做朋友的嫉妒女性。
计算机下课的时候,茹庭还特地走过来,跟我撒娇说:“林林,记得一定要来哦~~你要不来,我可要失望的。”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笑着抿了抿嘴,没说话。因为我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参加的话,我要买礼服-预算500块以内,生日礼物-预算200块以内,骗男伴参加-预算100块以内请客专款,累积下来,这个月我的生活费就打水漂了;不参加的话,我拿什么说辞呢。总不能说“我和你的关系还不足以让我断粮一个月的程度”吧?
茹庭见我没答应,立刻轻声说道:“小西哥哥去,你可以找他做男伴~~”
鉴于她把小西当作我的男伴的份上,我乐呵呵地立刻点头说好。当然,我还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真邀请小西参加这种场合。先不说人家不答应,要是答应了,我这孱弱的心灵也得悸动一个月导致生活不能自理啊!
检讨一下自己真是个庸俗无良之人。人家请我过生日,我先掉钱眼儿里算笔财务帐;人家热心帮我牵线搭桥,我没感激,反而嫉妒她,平时没事儿还希望她挂个科,让我心里平衡一下;喜欢上个人,也是拖泥带水,不干不脆,既希望人家绝情到底,又盼着人家给我留个念想。一句话,我就是个俗人,大俗人!
回宿舍我把请柬亮给朱莉,顺便让她发动她庞大的潜质情人数据库,帮我物色一个好参加生日派对。
朱莉躺在床上,把请柬扇得啪啦啪啦响:“你说青春是什么?青春就是一部得瑟史。不得瑟,不能活啊。就一个破生日,需要弄得跟八十大寿一样吗?林林,你也别正装出席,穿一身运动服过去,看她们赶不赶你走。丫的以为拍流星花园呢,还搞这一套。她是想学藤堂静吧?也许还会送双鞋给你,跟你说‘每个女孩都要有双好鞋’。她要真送你,你就把鞋跟扎她脑门上。我最看不惯就是这种假装自己纯洁善良,其实内心风骚无比的人了。”
我笑着问朱莉:“你这是仇富呢?我今儿刚反省自己是个俗人,怎么你也这么俗啊?你从哪个角度看出她内心风骚了?也许人家真是那个端庄娴淑的藤堂静呢!”
“女人里面我就最讨厌藤堂静。谁说她完美我跟谁急,世上最自私最虚伪的就是这种人了。嘴里说什么都不要,心里其实什么都想要。你说有钱人家的女儿是不是容易这样?明明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还要装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样。至于为什么我觉得她内心风骚,那就纯粹是女人的直觉,跟你这种男人思维的,不太好沟通。”
我过滤掉最后一句话:“如果她是藤堂静,我岂不是百折不挠、百摧不残的杉菜?”我神色迷离地开始幻想我身后帅气的F4。
朱莉一听这话,把枕头砸向一脸陶醉的我:“你要是杉菜,我就是道明寺他妈。就你见风使舵,给点甜头就叫爷的墙头草样,还百折不挠百摧不残?威逼利诱色惑,哪个你能扛得住?”
我撇撇嘴,虽然我经常做深度的自我剖析,但这么明白地让别人证实我确实是个大俗人,还是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