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257
半晌,他方始松过口气,咬着牙根,冷冷说道:“好吧,那么依你们之见,这和约应该如何签订?”
朱见深道:“陈学士,你和他说。”
陈石星道:“中华是礼义之邦,你们战败求和,我们亦不为已甚。皇上圣裁,可以准你们求和,只须你上一道谢罪的奏表就行!”
长孙兆道:“什么话,要我们谢罪?”
陈石星道:“是你们出兵侵入我们的国境,难道不该你们谢罪,反而要我们赔礼不成?”
长孙兆道:“给你一点面子也未尝不可,但我们所提的条款:一、贵我两国合剿边境的‘土匪’;二、贵国必须在大同撤兵;三、并割左云右玉几个地方;四、──”
话犹未了,陈石星一拍桌子便斥责他道:“你好大的口气,你们打了败仗,还要我们割地、撤兵、求和?这些条件,本来应当是你们承担的,如今我们格外开恩,只须你们谢罪撤兵,便算了结,你们还想怎地?”
长孙兆道:“皇上三思,贵国依靠草寇总是不能成事的,不错,我们最近是曾受到一点小小的挫折,但只要我们再发大军……”
陈石星冷笑道:“贵国大汗若再执迷不悟,穷兵黩武,那我们也只好再好好的教训你们一次!你要发大军,尽管发来好了!”
长孙兆此时已是不禁心头起疑,“这个什么‘学士’怎敢在他们皇帝跟前如此说话?好,不管他是谁,我只吓朱见深就是!”
于是他一板脸孔,抬起头来,傲然说道:“皇上,你必须乾纲独运,别听奸人拨弄,否则,哼,哼,……。”
口气咄咄逼人,朱见深不觉也有一点火,冷冷说道:“否则怎样?”
长孙兆亢声说道:“否则我们大军一到,玉石俱焚,只怕你这个皇帝宝座也坐不稳!”
朱见深纵然心里害怕瓦剌,此时亦已按捺不住,怒道:“你对朕说话,岂可如此无礼!”
陈石星蓦地出手,把长孙兆一把抓了起来,说道:“瓦剌使臣,侮慢皇上,犯了大不敬之罪,若不略加惩戒,有失国家体面。”
朱见深怒气发作过后,心里倒是害怕收不了场。但陈石星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而且陈石星就在他的身边,瓦剌兵则在千万里外,此时他害怕陈石星自是要比害怕瓦剌的“大军杀到”更多。于是只好含含糊糊的说道:“爱卿说得是,那么应当如何处置,由你替朕作主吧!”
陈石星应了一声:“领旨。”便轻轻使出了分筋错骨的手法,把业已抓住手中的长孙兆摔倒在地上,长孙兆痛彻骨髓,强忍着不哼一声,喝道:“看你们能把我怎样?……”他本来还想再骂下去,那知陈石星的分筋错骨手法十分厉害,透进他骨节的内力此时方始发作,登时好像有千百根利针插进他的骨节一般,终于他是忍不住呻吟起来,底下要骂人的话也骂不出来了。
陈石星道:“按说你欺侮别国君主,该当死罪。如今姑且看在你是使者的份上,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饶你一命。”说至此处,故意顿一顿。
长孙兆不禁又得意起来,“谅你们也不敢杀我,只要我保得住这条性命,此仇必报!”他痛得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但得意的神色却不觉露了出来,脸上挂着冷笑。
陈石星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好,略施薄惩,就打四十大板吧。”
云瑚与韩芷齐声说道:“遵命!”登时把长孙兆掀翻,按在地上,就打他的屁股。御书房内,板子是现成的。
韩芷按住了他,挥动板子,劈劈啪啪就打起来。
***
符坚城匆匆忙忙赶到养心殿,此时他的手下还在对弥罗法师采取包围监视的态势,符坚城一见这个情景,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符坚城把袁奎拉过一边,悄悄问道:“怎么只有弥罗法师在这儿,长孙兆呢?”
袁奎说道:“皇上只许长孙兆进见。”
符坚城是知道弥罗法师的身份的,说道:“怎的皇上会下这道命令?是皇上亲口吩咐你的吗?”
袁奎说道:“不是。是一个小太监出来传令的。但这个小太监手上可有皇上的御扇为凭。”
符坚城道:“这个小太监你们以前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
“他是怎样进来的?”
“他是汪公公派他带引长孙兆来的。对啦,我忘记告诉你,事情可真有点古怪,那个长孙兆不是这个长孙兆。”
符坚城大吃一惊,“果然是有人假冒了。”说道:“你们千万不可得罪弥罗法师,和他一起来的那个长孙兆是真的。我现在马上去见皇上!”
符坚城刚刚踏上阁楼,便听见板子打屁股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过他还不敢断定是打长孙兆的屁股,连忙快步奔前,叫道:“皇上,皇上!……”
那知还有更令他吃惊的事情在后头,他刚叫了两声“皇上”,尚未来得及奏请暂停板子,便听见皇帝的声音喝道:“是谁胆敢未经宣召,擅自上来?”
符坚城只好止步,朗声说道:“是奴才符坚城回来了。”
他是大内总管的身分,又是本来随侍皇帝,刚才奉旨出去迎接瓦剌使者的。如今回来,乃是顺理成章之事,按说无须经过“宣召”。他以为朱见深听出他的声音,自必叫他马上进去。
那知心念未已,只听得朱见深已在厉声说道:“这里用不着你!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却不去,这是对朕的忠心吗?”
符坚城吓得在御书房的门外跪了下来,“请皇上明示。”
朱见深道:“楼下何事喧闹?”
符坚城道:“这个、这个……”
朱见深道:“你不必替外人遮瞒了,是否那个瓦剌国师闹事?”
符坚城只好据实禀报:“是、是弥罗法师想求皇上赐见。”
朱见深峻声说道:“朕已有令不许他上来,他还敢胡闹,目中还有朕吗?符坚城,这里用不着你,你快下去制止他的胡闹!”
朱见深这番说话是陈石星教他讲的,符坚城怎能知道?
不过他虽然未明真相,却也不由得大起疑心了。突然“乾纲大振”的朱见深,可不像他所熟悉的皇上所为。
长孙兆在重板责打之下说不出话,但呻吟还是可以的。他知道符坚城来到,“哎哟,哎哟!”的大叫起来。云瑚可不便点他哑穴。
符坚城也隐约听得出是他的声音了。
但他可不敢冲进去。
要知皇帝“金口”一开,便是圣旨。他亲耳听得皇帝厉声斥责瓦剌国师,既敢斥责瓦剌国师,那么打瓦剌使者的屁股也是寻常事了。他想万一自己判断不准,打瓦剌使者确是出于皇帝的主意,那么他这一进去就是违抗圣旨,罪名如何担当得起?如此一想,断是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再者他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心想假如皇帝真是受人挟持,他这一进去,岂非促使朱见深更加处于险恶的境地?那些人当然是要把皇帝挟作人质的,弄得不好,甚至可能连累皇帝送命!
无可奈何,符坚城只好一声“领旨”,匆匆又跑下楼。楼下面是闹得更加不可开交了。原来弥罗法师亦已听出了是长孙兆遭受责打的呻吟声了。
弥罗法师一见符坚城出来,登时喝问:“你们的皇上究竟在捣什么鬼?我听见了长孙贝勒的呼叫声!”
符坚城也怕他真的打上去,只好两边掩饰:“国师,也许是你听错了吧。请莫多疑,稍待片刻。”
弥罗法师大怒道:“什么,你不是奉命请我上去的吗,还要我在这里等待,你们、哼、哼,连同你们的皇上在内,难道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袁奎是最忠心皇上的,禁不住气得七窍生烟,厉声斥道:“我对你以礼相待,你可也得自己放尊重一些,岂可说话如此放肆。”
一班大内侍卫也受不住他这股气焰,登时围拢上来,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