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剑》253
走在前面的是个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云瑚。
但走在后面的那个人,穿着瓦剌贵人的服饰,赫然竟是那位瓦剌大汗派来的密使长孙兆。三个月前,陈石星曾在官中碰见过他,依稀认得他的相貌。
陈石星不觉心中大为惊诧:云瑚怎的会和长孙兆一起呢?
当然他也迅速想到了,莫非这个长孙兆就是韩芷乔装打扮的?但韩芷和云瑚一样,也是扮作小太监入宫的。仓促之际,那里找来这身瓦剌贝勒的衣裳?他尚在思疑不足,云瑚和长孙兆已经来到了养心殿的门前。
陈石星没有猜错,那个长孙兆果然是韩芷假扮的。
原来正当陈石星趁着风声跃上大树之时,云瑚在那假山洞口,也接到了一颗突然打到她们面前的蜡丸,借丸打开,有个小小的纸团,打开纸团,只见上面写着四个蝇头小字。
这四个小字是:入洞更衣。
云瑚和韩芷进入山洞一看,只见洞中果然有一套衣服。她拿起来一看,说道:“韩姐姐,这好像是瓦剌服饰?”
韩芷冰雪聪明,登时醒悟,说道:“这人是要我假扮长孙兆。”
长孙兆在瓦剌人中属于短小精悍一类。但身材还是要比韩芷高大一些。
不过在这套衣裳旁边还有一双塞满棉花的高底粉鞋。穿上这对鞋子,身高倒是和长孙兆差不多了。
韩芷改容易貌之术天下无双,衣裳里面再塞了一点棉花,也就不显得怎么不称身了。她随身带有易容丹和一些必需的化妆品,不消片刻,已是扮成长孙兆的模样,笑道:“云妹子,你看我扮得像不像?”云瑚道:“我若不是仔细察看也看不出来,如今又不是白天,料想可以瞒得过那班卫士。”
她料得不差,在养心殿外面守卫的四名卫士,其中只有一个人是见过长孙兆的,又仅只见过一次,果然不敢怀疑,但她没料到的是,卫士对长孙兆虽然不敢怀疑,对她却有怀疑。皇帝身边有那几个得宠的小太监他们是知道的,云瑚所扮的这个“小太监”他们可没见过。
如此机密之事,司礼太监汪直怎会派一个陌生的小太监来?
不过他们虽然有这样的怀疑,却也不敢断定这小太监就是“奸细”。
于是那个见过长孙兆的卫士便上前说道:“贝勒请稍待片刻。”跟着回过头来,冷冷的向云瑚发问:“我们好像没有见过你,汪公公可有什么凭证给你捎来?你应该知道今晚不论是谁入这养心殿,都要有一面铜牌的。”
幸而云瑚早有准备,当下把一把描金扇子打开,轻轻一摇,说道:“你们瞧清楚了,这把扇子抵得上汪公公的一面铜牌吧?”
这把扇子就是三个月前皇帝送给那个瓦剌“小王爷”的扇子。
扇子上面有朱见深画的牡丹和他亲笔写的两首咏牡丹的诗。他性喜附庸风雅,诗画都很普通,但书法学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体”,倒还相当不错。当时就是因为那位瓦剌亲王投其所好,大赞他的字画,他一时高兴,把这扇子当作见面礼送给那位瓦剌亲王的儿子的。
这个卫士虽然不知道有这回事,却认得皇上的“御笔”,更认得皇上的“御笔”。
有皇上“御笔”的诗扇为凭,当然是要比汪直的一面铜牌更足以震慑这班卫士。
宫中的小太监数以千计,这个卫士当然不能全都认识。他只道云瑚乃是新得宠的小太监,如何还敢阻拦?
朱见深听说瓦剌使者到,倒是不觉一怔,说道:“咦,他们来得倒是好快啊,符总管都还没有回来呢。”
两个保护皇帝的大内一等卫士白登和姜选更是起疑,白登说道:“皇上是派符总管去迎接他们的,难道他们途中没有碰上?”朱见深道:“长孙贝勒朕是见过的,料想也没人有这胆子敢假冒他的。”
云瑚把那扇子交给韩芷,韩芷手摇折扇走入阁楼,说道:“外臣长孙兆觐见大明天子。”她曾在金刀寨主的山寨住过,山寨里有的是瓦剌俘虏,她学瓦剌人说汉语的口音,倒是有七八分相似。朱见深早就忘记长孙兆的口音了,只依稀记得他的面貌,急切间那里看得出破绽?
不过他见这面扇子,却是立即就记起了他那件得意之事了。
他认出了这把扇子,不觉龙颜大悦,心里想道:“这扇子想必是上次来到的那位瓦剌亲王转给他的了,他们对我的墨宝如此看重,倒是难得!”他只道这是对他尊重的表示,他性喜附庸风雅,这可要比用任何另外一种办法拍他马屁还更令他舒服。
俗话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何况朱见深本来就畏惧瓦剌,他是以弱国的君主自居来接见“上国”的使者的,当下立即就站起身来,说道:“三个月中,贝勒两度往还,真是太辛苦。幸毋客气,请坐,请坐。”
白登和姜选见皇帝这样说,怎敢怀疑这个“贝勒”是假?
于是他们赶忙给这位瓦剌贝勒设座,按照宫廷礼仪,以袖拂椅(椅上虽然没有尘埃,也必须拂试三次,表示恭敬),哈腰请坐。
房门是早已关上了的。朱见深此时方始注意到云瑚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也不怎样放在心上,只道他是汪直的得力手下,见他唇红齿白,倒还有相当好感,于是对她说道:“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去吧。”云瑚应了一个“是”字,蓦地反手一点,点了白登的穴道。
与此同时,韩芷也用折扇作为武器,点了姜选的穴道。
这两人的武功其实不在她们之下,但此时他们的腰还没挺起来,做梦也想不到瓦剌的密使会对他们突施暗算,如何能够避开?哼也没有哼一声,双双就倒下去。
这一下朱见深可吓得面如土色了。“你,你们是──”一个“谁”字未曾吐出,云瑚已是接过韩芷手中那把扇子,把另一面对着朱见深,在他面门一晃,微笑说道:“皇上还记得和我的约会吗?请恕民女来迟了几天,也请皇上莫要大声说话。”
这扇子的一面是朱见深的字画,另一面却是陈石星写的十六个孽案大字。这十六个大字是,三月之期,请君切记。背信弃义,天子不恕!
那次陈石星出宫之时,曾经留下这十六个字警告朱见深的,朱见深岂能忘记,一见之下,心里更慌。
“那么这位是──”他看了看韩芷,此时方始看出她和长孙兆似乎有点两样,但却也不像陈石星。
云瑚说道:“他也不是什么长孙贝勒,她是我的好朋友韩姑娘。”
朱见深稍稍松了口气,心里想道:“那小子还没有来,倒是不幸中之享。”
“云姑娘,你的爷爷曾为国家立过大功,你的爹爹也曾位列朝班,你家世代忠良,朕无日或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云瑚淡淡说道:“我当然是为了和你‘有话好说’才来的,否则我杀你,那还不易于反掌?”
朱见深吃了一惊之后,心中倒是定了许多,心想只要你不杀我,那就好办了。于是温言说道:“好,那你想说什么,不妨都对朕说,朕一定依从你的。”
云瑚说道:“我们要说的话,金刀寨主给皇上的信都已说清楚了,如今就看陛下是否肯纳忠言。”
朱见深道:“和战大计,有关国事,这个、这个……朕恐怕还要、还要从长计议!”